皇城内,极阳宫偏殿。 一封存放不久的明黄色褶子,今日被一位太监从龙案最底处翻了出来。 此人乃是一名宦官,名叫张司,乃当今皇上身边极为宠溺信任的人。 只见他翻出一张奏折揣进袖笼,然后神色如常地进入了皇上安寝的崇明宫。 正殿的一排宫女见着来人,随即盘手躬身行礼,口呼:“张公公。” 张司抬了抬下巴,略尖利的嗓子微微压着,问:“皇上午睡多久了?” “回公公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张司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的灰,眼中意味不名,低低到:“也该醒了,睡多了可不好,咱家进去看看。” 宽阔的龙床上,躺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形。 张司走近了,隔着有些透明的床幔,用低缓的声音一下一下叫道:“皇上……皇上……该起了……”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的人动了动身,“唔”了几句,随后靠坐起来,一只大掌伸出扶着额头,接着,便响起了一道略模糊的声音:“几时了。” 张司恭敬地回道:“回皇上,已经未时一刻了。” “扶朕起来” “欸。”张司即刻挂起床上的帘幔。又拿来放在旁边的的衣服伺候皇上穿上。 皇上闭着眼,面上的表情漫不经心。 张司伺候了皇上十几年,已经极度摸清楚了这位帝王的规矩习惯。 这会儿,他用恭敬又带点亲近的语气说道:“皇上,午间,奴才整理了下龙案的的时候,见着一封掉在角落的折子,好像是刘大人写的,奴才怕里头有什么重要的事,略翻了翻,里头内容说的是,坤州一个叫大堰县的地方,在任的县令死了。” 皇上可有可无地听着,并不是很着在意,鼻腔轻轻“嗯”了一声。 张司细细观察着,知道皇上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手下的动作更轻了,脸上笑咪咪的,接着说:“那县城没了县令也不是个事,所以才叫皇上再指派一个去接替。” 皇上垂着眼皮,一副不大有精神的模样,道:“朕看这些些个朝臣是越发无用了,丁点小事还要麻烦朕。” 张司顺嘴就是恭维,“皇上英明,众位大人可不都要仰仗您么。” 皇上笑了里声,“你这小人倒是越发会讨朕欢心了。罢,你替朕拟一道旨,就将那个叫什么,哦,宋泽,就派他过去,你不是前几天还夸过他为人温和有礼么,朕就让他去。” “折煞奴才了,竟叫皇上还记得奴才说过的话,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哟。” “贫!” 不日,圣旨既出,一位叫宋泽的人,带着十余名护卫下人,带着上任文书,从京城出发往坤州而去。 另一边,成王也早已收到消息。 成王最近诸事不顺,先是被人摆了一道,传出各种不利于名声的流言,后又被黄上公然在朝堂上斥责了一顿。心里怎能舒坦! 柳林书那个老东西,仗着得皇上宠信,在朝堂上公然大肆进言,言道成王府谋逆之心已起,私自养了大量兵马不说,还以兵作匪攻占了坤州的长兴县,打肆屠杀无辜百姓,如今整个县城已被收入囊中恐怕下一步就是大堰县。 成王刚知道的时候,抽剑硬生生劈烂了一张桌子。 强忍着怒气,吃下了这个暗亏。朝廷现如今这个积弱的模样,兵力严重不不足,成王并不多畏惧,当今恐怕也是不敢明着跟他撕破脸,才只能不痛不痒训斥一顿,只是突然来这一出,不止打乱了他的计划,还让成王在民间的名声极度恶化。 他焉能不愤怒。 长兴县之事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成王还在查,心里料想左不过那几人,郢朝现在不过一座空架子,皇上没有丝毫威信可言,朝廷几个派系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恐怕这次的事,除了别的势力,朝廷也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妄图从中得利。 却让自己当了这个靶子! “哼!也得看本王是不是那个软柿子!”成王重重一挥手袖,随即吩咐下人道:“去将世子请来。” 旁边一个谋士道:“王爷是准备让让世子去坤州?” “不错,我原本就怀疑那边出了事,大堰县的王县令是王贤龄的本家,如今却死了,而本王之前却迟迟未收到消息,这事太不对劲,便让世子过去一趟处理!” “王爷英明。”旁边几人抱拳恭维。 *** 这天中午,吃过饭后梁昭换了套简洁的长衫,出了门,身边跟着江连。 一个冬天,后片那条溪河开始有水了。隆水村的村头,正东方,正在修建外墙垣,侧后方却是个盲点。 穿过河流后面是一座山,河流右侧划为了营地的基地。左侧头却是另一条路。 梁昭打算去看一看,将仔细的地形图画出来。 这个时候是没有纸质地图卖,何况是地方的详细地图,如此她才只能自己动手画。 梁昭沿着下游走,根据时间估算了一下村子到路口的距离,一边拿着炭笔在纸上勾勒地形。 江连在逃荒的时候走了不少路不少地方,梁昭便问他从前面那条路走能走到哪。 “往前走几公里,同样是汇合到官道。往后就是能走到长兴县。”江连回答。 梁昭点头,时不时在纸上标记一笔。 突然,梁昭眼睛望向前面的小河停住了,过了十几秒,她往走了几步,靠近河边蹲了下来。 一圈圈浅淡而细小的波纹,正在不着痕迹地悠悠扩散。 如果不留心,根本发现不了。 “怎么了主子?”江连年纪露好奇,问。 梁昭顿了一会儿,才沉沉道:“那边有人过来了。”她用手指了下游的方向。 “有人?”江连讶然。 “嗯,或者说人马。你看,那那边开始,水面上有波纹一层一层在波动,这样的动静,人马应该不少。” 江连一听,面色立马严肃了起来,“会是什么人。” 梁昭摇头:“不知,不过回去吩咐营地那边谨慎一点。” “那咱们的城墙呢?会不会出事?”连江担心那个。 “应无事,不过一个普通村子,就算被人注意了,恐怕也无人有精力来管,更何况——”梁昭停了一下,眼神淡淡看着江连,“你是不是忘了,我养了百来个兵。” 江连面上一滞,回神,他还真没想到那里去。 主子这一提醒,他才突然恍然大悟。 对啊!他怎么就忘了,营地你还养些百来个兵呢,兵器铠甲全部齐全,怕什么! “哎!我真是太笨了!竟忘了!”江连笑嘻嘻敲了一下自己脑袋。 梁昭微叹,不是他们忘了,而是本质上来说他们就是个普通的农民、百姓,即使一直跟着梁昭在改变,可是思维却没转换过来。 这源于,梁昭虽然一直让他们练兵,可到底,除了一队的人跟着她杀过流寇外,其余的都没见过血,所以,还没从心底认为自己是一个兵。 这点梁昭教不了,她在等,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感受战争感受鲜血感受死亡的机会。只有经历,如此,才会改变。 画也画的差不多了,梁昭把纸和炭笔收了起来,放在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打算回去。 下午,梁昭抽出些空继续教梁秧认字,陈氏秧氏看的羡慕,她们各自都有孩子,自然也想孩子都能得到教导。但是梁昭从来没了开这个口,是以几人也不敢贸贸然提出。 梁昭如何能看不懂她们的意思,之前一直忘了说,但见三人具是一副渴求的样子,便解释了一句,“秧儿时时于我身旁伺候,几年来乖巧勤恳,再者她为女子,我带在身旁教导也方便此其一,其二,我手上杂事太多,精力已然不够,再带他们,不妥,与其跟着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索性不如不开这个图头。”梁昭语气平淡,“不过也不必担心,我虽不教他们却已有打算,等过段时间,开春之后,自当为他们聘请先生。” 起先三人还隐隐有羞愧之意,觉得是自己太贪心,给姑奶奶惹麻烦了,到后面听姑奶奶说会给孩子们请先生,就只剩下激动惊诧了! 脸上喜意遮盖不住,高兴的手脚都知道往哪里放,只口里唤道:“姑奶奶!” 梁昭每次教梁秧写字认字的时候,都会把桌椅摆在院子里,宽阔敞亮。家里孩子也知道乖乖不去打扰。 梁老汉从院子门头处进来,大约听到了方才一番话,先是哼了一声,眼神凉凉扫了几个儿媳一眼,道:“可就知道给你们姑奶奶添麻烦,倒是不看看现在的好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 陈氏几个一脸尴尬,呐呐叫了一声“爹”然后就都巴巴溜去干活了。 梁昭无言,扶额叹息。 “你别说她们,这是我一早的打算。” 梁秧写完一张字,这才抬头,睁着眼睛看看他爹看看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