杵在一旁半晌无声的秦九捻满杯的醉明月,此刻也微醺着悠悠转向赵长歌,仿佛用眼神在问:“是啊,为什么?”
赵长歌对秦九的目光视而不见——可能她感觉到了一股寒凉的杀气如芒在背,以至于根本不敢转头。
于是她只对叶青臣痛心疾首地摊了摊手:“这怎么能叫糟践呢?这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语言魅力,是文人墨客呕心沥血的创作,你懂不懂!还有你以为是我想只搜集她一个人的话本子吗?”
叶青臣:“……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赵长歌仿佛受到了侮辱,“因为自从秦时月那厮五年前从伪朝残部手里守下了汴京城,名扬大孟,天下这帮写话本子的都发现了一件事——写当世其他人的话本要么卖不出去了,要么戳中了某些权贵的痛点,所以都被他们狐假虎威拿着为朝廷清本溯源的名义禁了,只有写长安郡主的话本子不仅没人来禁,还时常卖到脱销……如此数年,长安郡主已经在各种各样的话本中一统江湖了——而这些写话本的竟都为了五斗米折腰,讨好市场,迎合权贵,极尽谄媚毫无文人风骨,以至于话本题材过于单一,写话本的艺人文人灵感枯竭,先帝晚年话本界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盛景早已不见,我作为话本的资深爱好者是深感痛心的啊!”
“……”
“……”
叶青臣在赵长歌那随时加戏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名为“痛心”的东西,但也懒得计较了,一脸麻木地只想问清一件事。
“那为什么写长安郡主的话本子没人来禁?郡主手握重兵位高权重,自幼封为郡主又教养于深宫——按理说她是权贵中的权贵,为什么写她的话本子没人禁?”
许久不发一言的秦九闻声,不知为何一笑,引得叶青臣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
只见她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空了的酒杯轻轻捻转,眉眼低垂,慵懒如笔墨丹青才能写意描摹出的美人醉酒,那画面极美。
叶青臣也以为她醉了,谁料不过一瞬,她就仿佛感受到了叶青臣的目光,猝然抬眼望来。
一双极亮的眸子仿佛自带光芒,与少年四目相对,直激得少年顿时慌忙错开了目光。
叶青臣心中一阵惶然,仿佛一眼就被人看穿一般心虚,竟微微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似是惊诧又似是恐惧——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他勉强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赵长歌不知什么时候出了声。
“……承平十一年,伪朝司马氏绕过镇南关一路逼近京城,三万伪朝军兵临汴京城下,朝中从上到下仓皇之下无将可派,满朝文武没人敢提迎战一事,匆忙之中,众臣力主迁都,但却为了南下还是北上争吵不休。众臣争吵之际,十五岁的秦时月在乱局之中,一骑快马出了大内禁宫。此女胆大妄为,趁太后病中盗太后所掌的三神营帅印,一边命人传信出汴京,调兵入京勤王,一边亲自带着五千禁军上了汴京城墙,她一火铳击地方主将于马下,又带人死守汴京十日,在弹尽粮绝的边缘终于等来了援军,汴京之围由此而解,秦时月一战成名,得封‘长安’。此后她代太后掌兵符,以女子之身执三神营主帅帅印,率三神营东征西战,令北境马匪与东南倭寇从此不敢踏入大孟国门一步,立下战功无数。”
关于长安郡主破汴京之围一战成名的故事,多部话本中有所提及,仅在一些细节上有微妙的不同,但总体而言大同小异,过程也都差不多。
但叶青臣陡然听赵长歌说了这一段大论,却微微一愣,总感觉赵长歌所言,跟自己听到的众多话本杜撰好像在什么细节上有什么不同,但也只当她说的是另一部戏说中的版本,不可深究。
此刻,他被赵长歌三言两语绕过,他似乎都忘了自己刚才问过什么,却听得赵长歌的声音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