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握住她的后脑勺,头发绒绒软软,像极了一条狼狈的小狗趴在狗妈妈怀里。
他听见门内脚步声追过来,不远处金黄色的地平线上又出现戴着面罩赶来的几人,他心一沉,一把将云衡拽起来。
他颓笑着说:“看来今天老天爷是非收我这条命不可,我拖住他们,你跑,不要回头,一路跑下去!”
云衡与他四目相对,突然勾了勾嘴唇:“回酒庄,我们上二楼。”
秦岭微怔,她又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语速极快,可他却听懂了。
只是一瞬,秦岭便眼瞳紧敛,脸上带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说:“既然这样,待会儿会很危险。”
云衡盯着他,一字一句说:“自从选择来到这里,我就已经不要命了。”
两人相视笑起来。
下一秒,秦岭影子般从地上弹起来,冲到门口,将枪口探出来的手臂箍住,拖拽,回旋踢,身子从阳光下沐入黑暗,持枪的暴徒被折断手臂。
没等他惨叫,秦岭已经将对方肩膀搭上来,脚下一拧,把他扔出去。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秦岭脚下把手枪踢到云衡这边,侧身翻滚回来,门口的墙框留下一排弹孔,无名在里面开枪。
云衡动作也不慢,从地上拾起枪朝远处射击,赶过来的几名暴徒中发出一声惨叫,所有人都过去拉他,大呼小叫,似乎打中了个领头的。
即便如此,对方仍是往这边包围,秦岭朝云衡使一个眼色,也不管她能否看懂,随即便不要命似的朝酒庄翻滚进去。
一路过境,弹丸噼里啪啦打在地上,四处飞溅的弹壳打在秦岭伤口上,他痛得一滞身子。
弹夹打空,无名伸手摸弹夹,云衡从门外闪进来,枪口直指无名这边,一枪打中他肩头,另一枪打空。
无名埋下身子躲枪,肩头的伤口迅速将衣服染红。
云衡跑过去扶起秦岭,两个人飞快地往楼上跑,爬楼梯的时候,外面的人冲进酒庄,子弹悉数落空,钉在铁焊的楼梯板上。
云衡只开了一枪,打穿其中一人小腿,对方迅速分散开躲避,小心翼翼地抬头张望地形。
云衡扶着秦岭爬到二楼,这里梯间开阔,楼下的情况一览无遗。
她指指东南角那间密闭的屋子,朝秦岭点一点头。
秦岭了解。
楼下的敌人稀稀拉拉放上几枪便没有动静了,云衡悄悄探头去看,被秦岭猛一拽拉回来,云衡脑袋缩回来磕在地板上生疼,前面走廊扶手却被一楼密集的子弹打得近乎烂掉。
秦岭呵斥:“你不要命了?”
云衡吸吸鼻子,讷讷:“我看一下情况。”
她抬手看一眼表,又振奋地抬起头说:“再有五分钟就可以了!”
秦岭从她手上拿过手枪,卸下弹夹看一眼,还剩最后一发子弹。
他拍拍云衡脑袋,说:“干得不错。”
云衡缩着脑袋在他掌心里蹭蹭,很白痴的傻笑。
酒庄里安静几十秒,秦岭觉得不对劲,正要探头去看,
咣啷啷,
两颗黑乎乎的物什从楼下抛过来,像两截甘蔗。
秦岭眼瞳猛缩,怒吼着一把拉起云衡向后跑:“手榴弹!!!”
跑出去两步,一枚手榴弹爆了,另一枚臭弹。
骤然擦亮的火光,像极大年夜里灿烈的炮仗,火硝一点点膨胀、膨胀、膨胀,最后喷薄。
秦岭挡在云衡身后,身体像被疾速行驶的货车猛然撞击,瞬间飞起来。
两人灰头土脸地被气浪砸出十多米远,翻滚了几圈,楼梯板已经响起密集脚步声。
秦岭挣扎着咬牙爬起来,拽起云衡往走廊尽头的蓝玻璃窗户跑,他托起云衡的大腿根抬到窗户上,云衡扶着铁栅栏慢慢往下滑,秦岭一脚就从二楼跳下来,摔在地上。
云衡眼皮一跳,就见秦岭又跟没事人似的爬起来,朝她伸开臂膀,云衡闭眼一跳,被秦岭稳稳接住。
云衡想要说什么,却被秦岭猛地用枪托一砸后颈,昏迷过去。
涌上二楼的敌人在搜房间,秦岭拖着云衡走到不远一处土坡前,将她扔了下去。
云衡两眼闭着,面容很安静,不吵不闹,像精致的芭比娃娃。
她骨碌碌滚下土坡。
秦岭定定神,尽管浑身已经虚脱到几乎崩溃,但他不肯放过楼里这帮混蛋。
他瘸着腿向‘不老酒庄’跑回去。
二楼的敌人搜个空,正怒气冲冲下楼,见到西北角立着一人。
秦岭身子歪斜倚靠在窗子旁,目光笔直而又坚定地望着东南角,并不看他们。
阳光越来越矮,他身体沐浴在虚幻的光影里,有些模糊,只是身姿颀长,将肌肉撑出来很硬朗。
许多人看着他,不自觉的呼吸一凛,慢慢包围过来。
秦岭一手举着枪,一手插裤兜,很随意、很装逼的倚着,一双冷静的眸子如覆薄冰,要将空气冻结起来。
秦岭像是随意的眼波一闪,没发现无名。
他说:“你们下来了?”
敌人一群丈二和尚,摸不清秦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渐渐地,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某个角落里发出哧哧的声响,像是什么气体泄漏出来。
几乎是同时,秦岭眼睛里射出一束光,变得毅然而决绝。
“那就给老子去死吧!”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股刺鼻的汽油味中,还有浓烈的煤气!
东南角那隅小房间里,卖烤馕老妇的煤气罐子已经漏光。
秦岭勾动了扳机,像以往的每一次开枪射击,子弹精准无误打进房间。
土黄色小城里,一道沉闷的爆炸声冲天而起,浓烟席卷上十多米的高空。
所有人望向这个方向,‘不老酒庄’此刻被裹挟在一片浓烟与大火中。
不远的地平线上,满是晚霞的遥远天边,警笛长拉,红蓝闪烁的车辆排成长龙疾速驶来。
此时,已日落西山。
宛如融进颜料里的火红夕阳顽强地最后投射下一簇光线在树隙之间,把整座城染得通红,像梵高的油画。
云衡摔在泥土里紧闭着眼,手指微微勾一下,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