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宴举办地点在肃王府的郊区别院。 肃王妃也是爱菊花的人,这郊区别院便专门辟了一处园子给王妃赏菊用。此时园内坐的人约莫有了一半,殷瑶是主家,端坐在上首右边的位置,手中捧着茶盏,笑着和旁边的贵女说话,而她左边的位置一直空着。 原本之前坐在她身边的都是与她交好的皇族贵女,如今却空了出来,到底是给谁空的不言而喻。 众多贵女表情微妙地扫着殷瑶和她旁边的位置,有些人明晃晃地露出了羡慕和嫉妒。 “什么嘛,一个养女,也值得这么大排场。”终于有位贵女忍不住嗤笑出声。 这种小宴的人也不少,彼此交头接耳,她说话又轻,没几个人听见,但左右的人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也免不了附议。 “是的呢。”一侧的人附和,“你看那位被安排在了左下首,明明脸都绿了,还在强撑着。” 上座的左下首第一位是位清丽出尘的贵女,身着白纱素锦,整个人仙儿的都快飞天了,只是看着一身朴素,但在座各位多是识货的,一眼就瞧出一针一线都不菲。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那位许久不出门,如今终于出门了,却没想被个养女夺了风头。” “她那年纪也确实尴尬了点,当不当正不正,如她年纪的早就订婚成亲了。” “谁让先前出了那么一桩事,如今就算是再出类拔萃,也没人敢提亲。” 这边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会儿说魏元音当不起这座位,一会儿又说那江远侯府的苏碧风光了好多年,如今却先后被殷瑶和魏元音给比下去。 如今魏元音还没出场,就真真是出了名,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殷瑶坐在上首虽然说着话,也不住地往外头瞥,落在有心人眼里又是称奇,怎么,这位盛安人人称赞的贵女竟在期待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通传,祁安公主已经到园外了。 殷瑶蓦地站了起来,就看到花屏处转过来一个杏红色的娇小影子,再走近一些,便见来人容色娇艳又精致,白皙如玉的皮肤把在座的所有人都比了下去,让人恍惚觉得这样的美不该在人间。 她三步并作两步迎过去,站在魏元音面前行了礼。 众贵女这才从这惊人的容貌中回过神来,纷纷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 自打回了盛安,魏元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阵势,不免局促两分,笑道:“这是康乐郡主的宴会,都这么客气做什么。” 然后才细细打量面前这个名动盛安的少女,和自己一般的年纪,却穿着老成稳重的玄色织锦裙,上面银线绣着大朵的莲花倒是淡去了三分老气。 对方热切地握着魏元音的手,将她带到了位子上:“我这里的茶粗的很,比不得宫里。” 魏元音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眉毛微挑,有些诧异:“茉莉?” 她自己自然是喜欢茉莉茶的,只是今天是秋菊宴,她还以为会是清一色的菊花茶。 殷瑶笑眯眯地看着魏元音点头:“别见怪,我确实打听了你的喜好,这茶也就给你独一份的。” 既不掩饰自己打听了别人的爱好,也不掩饰对魏元音的殷勤,不免让她更加觉得奇异,她扪心自问,自己也没什么值得这位贵女里的第一人特殊照顾。 若要仔细想想,难道是因为摄政王? 魏元音刚抿了一口花茶,就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得噎住,再怎么说,摄政王应该不会那么无聊吧。 “打从知道你回盛安,就总想着见见你。”如今魏元音来了,殷瑶是一点也顾不得和旁人说话,只拉着魏元音,“只是我大哥婚事在即,这肃王府多少抹不开,这才耽误了。” 魏元音总觉得这康乐郡主对她的亲近熟稔有些诡异,但碍着要给主人家面子,值得应道:“早在赵郡就听闻了康乐郡主的大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里带了江湖气,逗得殷瑶乐了。 “你也别叫我什么康乐郡主了,就叫阿瑶,我唤你一声阿音如何?” 魏元音应了,她以为接下来就是例行的比一比月份,再比一比生辰,好呼个姐姐妹妹的,心中叫苦不迭,却没想对方却话锋一转。 “往后你还要多出来,就该多熟悉些人。” 魏元音出来前足足看了两日殷予给的册子,可册子上的小像画得再真,她多少也有些对不上人。殷瑶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开始悄声给她介绍左右的贵女们。 “那是江远侯府的嫡次女,苏碧,虽然下了帖子,但没曾想真的会来。” 听到苏碧的名字,魏元音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娇弱似弱柳扶风,但飘飘欲仙。她不由叹了一口气,真替摄政王惋惜,丢了这么个未婚妻。 据说在殷瑶之前,是这位担着盛安第一贵女的名头,但和摄政王解除婚约之后,这名声就变得岌岌可危,结果三年前,终于让殷瑶给顶了。 魏元音也说不上是可怜她还是惋惜她,只叹口气摇摇头。 才扭头去和殷瑶说话,苏碧那边似乎有所察觉,抬起头稍稍看了魏元音一眼,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帕子。 “盛安玩的花样并没有赵郡多,那些姑娘小姐们都爱面子,哪能真放开玩呢。”殷瑶的话说得很揶揄,她直接将这次小宴的流程单子拿给魏元音看。 魏元音更是疑虑重重,她也不是扭捏的人,接过单子大致看了眼,倒没什么诗词歌赋类的东西,足以看出来殷瑶很照顾她,可是这照顾的太过了就让人觉得有点什么嫌疑。一时,她开始觉得是不是殷瑶想要当皇后。 第一轮是要押花王,五盆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菊花被搬了上来。 “这些都是在这园子里精挑细选,今年长得最好的。”殷瑶同魏元音解释道。 殷瑶这边举办秋菊宴,也不单单是邀请了贵女们,在园子的另一头自有她的长兄主持着文人与公子哥们的游乐。 这押花王便是姑娘们可以随便押些物件在自己看上的花儿上,然后这些花还要再搬到公子哥们那边去,他们玩的更文雅,一人押一盆花不止,还要再给自己挑的花作诗,被选中魁首的那首诗所写的花便是花王。花王定了,姑娘们就可以挑自己的战利品了。 肃王府的侍女各端了一个盘子,每个盘子里有一枚菊花笺,代表着一盆菊花,她们游走在各个贵女中间,含笑等着押花。 魏元音和殷瑶坐在最上首,是最后才押的,她眼睛扫了扫,便看到苏碧将一根玉簪押在了那朵独一枝的雪顶白袍上。许是这花太洁白无暇,倒是许多人都押了折枝。 她却觉得不吉利。视线微微一扫,就从腕上脱下一直缠丝金蝶镯子放到了托盘里。 “巧了,我看上的也是这朵。”殷瑶笑着将金钗押在托盘里。 两人押的那盆花也仅开了两朵,都如斗大,紫底金边,靠近花心的地方撒了白色的点子,看起来就是富丽堂皇让人心生喜欢。 押了别的花的贵女们顿时懊恼。 理论上讲,这边的姑娘押了什么花,那边的少爷肯定是不知道的,但是也不妨会有人刻意打听。而殷瑶又是肃王的掌上明珠,更是许多公子哥们想要娶进家门的姑娘。这一来二去的,他们肯定牟足了劲给殷瑶选的那盆花作诗。 不时就有人看着魏元音牙根痒痒:她怎么这么走运,竟得了殷瑶的青眼。魏元音不太明白其中关窍,但也察觉出底下的视线太扎人。 她给茭白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跟着去园子另一头看看,是不是这游戏里边还有什么猫腻,不然怎么一个个拿着吃人的眼光看她。 殷瑶笑眯眯地看着魏元音使了人走也不开口阻止,如果这位祁安公主真的是那么天真无知,她反倒要忧心了。 打小就失去了爹娘的姑娘长在皇室里,就是被陛下宠爱地再好,也该有自己的计较,善良但不傻,还有原则,这样的姑娘才让她觉得欣赏。 “阿音,你且尝尝这个。”她又推了一碟点心到魏元音跟前,雪白的糕点散发着一股清香味,“只有肃王府的厨子才做得来。” 肃王府的生活很精致,衣行住食哪怕不要最贵的,那也要最精致的,光做衣服的绣娘、膳食的主厨就从大昭各地搜罗了好几个,拉车的骏马、装饰的山石也要精挑细选。 许多人都说这是摄政王惯的,也有御史试图参一本,但是人家肃王没违制,你能奈人家何? 魏元音轻轻咬了一口那雪白的糕点,才心有余悸地想着,难怪那么多人都眼馋肃王府了。 雪白又软糯的糕点透着桂花味儿的香甜,她这一口下去半点渣子都没掉,尽数化在口中,细腻得让人想连着舌头一起吞下去。 “我觉得,这点心里若是掺了绿豆细细磨出来的粉,想必滋味还能好上三分。” 听到魏元音这句话,殷瑶眸子亮了亮,瞬间握住她的手:“你说的甚是有道理,回去我便让厨子试一试,若是做成了就给你送上一份。” “记得再甜一点。”魏元音十分恬不知耻地提着要求。 殷瑶轻快地笑出了声。 这厢吃着点心喝着茶,那边已经出了结果,茭白也一同回来了,附在魏元音耳边耳语几句,魏元音惊讶挑眉,颇为意外地看向殷瑶。 没想到,那边早得了消息,许多的公子少爷争先恐后地给那盆紫菊题诗,倒是雪顶白袍反而鲜有人问津,这惯来不符合文人的审美。 “得了魁首的是徐大人家长子,徐清和。”侍女站在金边撒白紫菊旁边,将手中的红笺缓缓展开,将诗念了一念。 写得的确不错,可惜听不懂。魏元音遗憾,她倒是更期待自己的战利品。 “真的是哥哥得了魁首?”席间一名少女似乎按捺不住激动,开怀道,“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魏元音看过去,她记得,这是徐宰辅家女儿,徐茵茵,原来那个徐清和是宰辅家嫡子。 “阿瑶好魅力,连宰辅家嫡子都拜倒了。”她调侃了一句,眼睛盯着殷瑶的表情。 殷瑶没有半分不悦,反而面上浮起一层可疑的红晕:“这位徐公子是盛安里有名的疼妹妹,可不是怕我赔了这金钗。” 她从托盘中取回金钗,又挑了彩头,扭头看魏元音:“我拿这个,没意见吧。” 魏元音并没注意到殷瑶拿了什么。她只是在想,殷瑶不是冲着父皇去的啊,那干嘛讨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