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桑槐起身,迈出的脚步突然被什么给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息宴就站在她双脚中间,两片花瓣分别卷住了她的脚腕。 “不许去见野男人!”息宴嚣张的挥动着花瓣。 “野男人……”桑槐把他提溜起来,“你从哪儿学的这种话?” “没有学,天生的!”他奋力一争,从桑槐手心一路跑到了她的肩头,然后一屁股坐下,不停地用花瓣去拱她的脸,“不许开门不许开门不许开门!” 桑槐充耳不闻,径自走过去,“你要么就乖乖当一株花,要么就贴在我身上别动。不听话,你就给我回去。” 息宴顿时偃旗息鼓。 他乖乖坐在桑槐耳尖,往过去一靠,再不动,看着就是一朵簪花的样子。 门铃二度响起,只响了一声,桑槐就把门打开了。 慕阮青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桑槐侧身,“请进。” 她的视线只在袋子上停留了几秒,再回首,来人已经自行换好了鞋子。 慕阮青望着脚上的拖鞋,想起刚刚打开鞋柜时里面的几双男鞋,心里就有点堵。 他面上不显分毫,在桑槐看过来时对她展颜,“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嗯。” 来到客厅,他把袋子放在短腿木桌上,不敢乱走动,只好坐上了沙发。 桑槐端着水过来,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笑。 沙发很软,他一坐下去,仿佛整个人都陷进了一团浅蓝的云里,身体后仰,双脚微微离地,即使这样,他还是固执的手脚并放,姿势看起来就有点费力。 把水杯放在他面前,桑槐绕到他对面坐着,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脸蛋浮出一抹薄红,慕阮青两手一撑,身体就从云里飘里出来,怕再度陷下去,他只好坐在了沙发边缘。 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和的水流直入心底,也缓解他一部分没有缘由的紧张。 反观桑槐,这是自己家,家里有孟婆的气息,耳边簪着息宴,对面还是自己的所有物,她就再也没有了任何拘束。 盘腿坐进沙发里,抓了个抱枕抱着,她靠着沙发问:“你住哪一栋?” “C座1003。”慕阮青摩挲着杯底,试探地说:“没想到我们住同一个小区,以后,再见面也很方便。” “唔。”桑槐忽然揉了揉耳朵,悄悄给息宴传音:“你抓我干嘛?” 息宴却不说话,只用她耳后的花瓣挠她。 她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耳朵,脸蛋微微侧开,眼睫半遮,只能窥见一点深棕的瞳色。 头顶馨暖的灯光倾泻而下,沐浴在光芒中的少女温暖又恬静,看起来美好得不可思议。 心跳一声比一声激烈,慕阮青却来不及压制,他只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哼!野男人看你看呆了!”息宴忿忿的说道。 “我知道。” 那么明显的注目,任谁也忽视不了。 息宴安静了几秒,带着几分鼻音的小少年音色染上了些许低落,“槐槐想要阳气的话,就一定得是他吗?” 桑槐只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能是他?” 等她再想问,息宴已经彻底闭了嘴。 慕阮青见她忽然发起了呆,就问道:“明天周六,槐槐,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要去驷县。”桑槐回道。 “驷县……”慕阮青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是去那儿旅游吗?” “算是。”桑槐握了握用障眼法掩盖住伤口的右手,“一个朋友受了点伤,药只有驷县有。” 她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慕阮青的脸,脑海里却回想起前几日跟他师傅的对战。 她答应给他找修炼方法并不是作假,如果这趟行程加上他的话,那么,修炼也就可以早点提上日程……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慕阮青一愣,忽的莞尔一笑,“你先说。” 桑槐摇摇头,把抱枕压得扁扁的,“不,你先说。” 轻咳一声,慕阮青放下水杯,提议道:“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我周末一般没什么事,不是在家看书就是睡觉,正好我也很久没出去走走了,我想……想和你一起,可以吗,槐槐?” 桑槐道:“我归期不定,什么时候找齐了药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确定?” “嗯,我确定。” 慕阮青像是松了一大口气,绷紧的身体陡然放松,一下靠在沙发靠背上,“我现在大三,跟学校里说一声在实习就没问题了。” 况且,他冥冥中就有预感,要是此行不跟着她,他必定会失去什么。 两人商量好行程路线,定好机票,又预约了一辆车,约定好明早八点出发,慕阮青才打道回府。 “那你早点休息。”慕阮青站在电梯里跟她道别,“快进去吧,明天见。” 下了楼,他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就着微亮的夜色驱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绕过几个不甚显眼的废弃厂房,开上一条小路,车子停在了一栋外形神似堡垒的独楼前。 这里方圆百里几乎没有任何人烟,到处杂草丛生,树枝灌木没有人修剪,就开始凶猛的朝四周延伸着。 扒开浓密厚实足有一人高的草苇,慕阮青踏上了一条羊肠小道。 小道尽头放着一个石盘,石盘上的红色指针本来是静止不动的,察觉到有人来了,立马转得飞快。 独楼外有一个大型阵法,没有主人同意,硬闯的话,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无奈之下,慕阮青站在石盘之外,仰头喊道:“师傅,是我。” 一道醇厚的嗓音悠悠的飘出来:“你,是谁?” “………”慕阮青轻啧一声,“师傅,别玩了。” 随后,一道肉眼无法分辨的屏障颤动了下,慕阮青迈开腿走了进去。 等他进了,屏障又瞬间恢复原样。 门内,蔺望玄面前的桌上放着几张黄纸,他正拿着朱砂笔画符。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也有主动找我的一天?” 画完一张,笔尖蘸上朱砂,继续在纸上游走。 “我确实有事找你。”慕阮青走过去,“不过等你画完符再说。” 蔺望玄轻哼,拿眼睛瞥他,“既然过来了,就给我好好看着。” 一个用心画,一个专心看,等几张符画完,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放下笔,用镇纸把符压着等它自然干,蔺望玄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才问来意,“什么事,说吧。” “我就是想问问,您知道驷县吗?我以前隐约记得一点,这里似乎是苗疆一族的发源地。” 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蔺望玄道:“你问这个干什么?有人要去……”观察了下他的神色,“还是说,你要去?” “我要去。”慕阮青望着墙壁上挂着的各种泛古器具,“想从你这里借点可以防身的东西,回来就还你。” “你是我徒弟,这些东西自然你也有份,还不还的先不说,”蔺望玄嘴角的小胡子一撇,“你都知道驷县危险了,还非去不可?” 看到点头的小徒弟,蔺望玄失神了片刻。 “行吧,你要去就去。”他走到一旁挑挑捡捡,又把刚刚画好的符加了进去,“这些就差不多了,降妖的、除魔的、驱虫的都有了。” 停顿了一瞬,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遗憾的说道:“……可惜我的青铜剑不在了。” “不在了?怎么会不在了。”慕阮青接过他手里的背包,“你不是说,青铜剑是你的本命武器吗……” 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蔺望玄瞪他一眼,“管那么多干什么!拿了东西就快滚吧,一天天的不好好学玄术,真是浪费你的好底子……” 眼看他又要叨叨一些说过八百遍的话,慕阮青作头疼状,迅速闪人。 室内少了一个人,蔺望玄停止了唠叨,面上出现一点落寞。 然而这点落寞没有延续很久,他重新拿出黄纸裁剪好,执笔在案桌边,开始画符。 * 地府,奈何桥畔。 孟婆站在桥上,望着脚下翻滚咆哮的忘川,神态平静。 不过多时,一道黑色流光从远方而至,停在了他身侧。 来人手里捏着一张叠好的宣纸,隐约还能看到纸背透出的墨迹。 “她几时离开的?” 嗓音一如既往地冷。 孟婆转过眼,“怎么,你要追上去?” 来人没有说话,但神态表明了一切。 “戚存,你觉得,槐槐是什么人?” “什么?”戚存眉头微敛。 “你大概忘记了,她一直在服刑中。” 指尖抠了抠桥上的栏杆,孟婆取下耳朵上夹着的烟杆在上面敲了敲,烟灰抖落,他从烟袋里取出一小撮烟线塞好,点燃火,凑到唇边吸了一口。 而戚存正在等他说剩下的话。 “她还有不到十年的时间。服刑也罢,修炼也罢,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瞳孔轻颤,戚存低声道:“转生。” 孟婆吐出烟圈,感叹道:“她比谁都想要成为人。” 戚存有些不安,“鬼修一途,到最后也基本与人无异,况且还有漫长的生命可以挥霍,她……” “你说错了。”孟婆摇摇手指,桃花眼在缭绕的烟雾中显得不太真切,“与人无异,那就不是真正的人。” “她怎么选择,那都是她的事。但唯有一点,你不可以加以干扰。” 孟婆指了指忘川河中央,“那个小鬼化形的事我会帮你遮掩过去,阎司不会知道,槐槐也不会知道。” “你为什么要帮我?”戚存心下奇怪。 “你就当作我在嫉妒吧。”孟婆不在意的挥挥手,“反正只要你没干扰到槐槐,对我而言,一切都好说。” 接着就是无声沉默。 孟婆看着面色恹恹的男人,“你怎么还不走?” “我在想,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现在有答案了?” “没有。”戚存摇摇头,神情惘然。 “息宴以前是一朵花的时候就占用了她太多时间。” “我不喜欢他粘着她,也不喜欢在欢|爱时屡屡被他破坏,所以在得知他将要化形的时候,才使了下作手段延缓了他的成长。” “还有……” “还有?”听着他大喇喇的讲出这些,孟婆面色渐暗,“还有什么?” 戚存慢慢展开宣纸,米白纸面上的簪花小楷看起来整洁又柔婉,如同一朵朵含苞待放的墨色小花。 孟婆凑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有任务,不日归,勿等。 戚存的声音渐渐响起:“她在人间,看上了一个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出行,她势必会带着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