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眠微微颔首,转向宁建木:“建木你也是北方土生土长的人,胡老柱说得这些情况属实吗?”
宁建木道:“广大农村地区的陈规陋习很多,过年各种各样的神佛需要供奉,一般是乡村内部掌握神佛话语权的人的来收,又和农村地区的地主宗族势力相互勾结,每逢神节巧立名目,大收钱财者比比皆是。”
李无眠小吃一惊,宁建木能说这么一长串,真是见鬼了。
“嫁娶、生子、丧葬,也会有神佛的名义参与,尤其是丧葬,和尚道士轮流上场,足以将殷实的人家掏空。”
宁建木闭上嘴巴。
胡老柱长叹一声。
李无眠奇道:“说到你心坎上去了?”
胡老柱苦笑一声:“不瞒大人,小人以前还能自力更生,送走老娘后欠了一屁股债。”
“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不把老娘风风光光送走,在这村里面抬不起头来,规模不搞大一点,一个不孝子怎么能在村里面立足?”
这时候,点名的那些人也来了,由本村村长领头,一伙人风风火火闯进了胡老柱家里。
村长的地位很高,和他并列而入的柏山寺和尚,地位同样不低:“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贫僧智信。”
村长拱拱手,为他介绍:“这位智信大师,乃是柏山寺元通大师十二位亲传弟子之一,本村有幸,今年请得智信大师位临。”说罢双手合十,朝着智信一礼,别有深意:“昔年鬼子兵威,也不敢动柏山寺一草一木。”
李无眠大吃一惊:“哇靠,这么牛逼啊!”
智信皱眉,不喜欢他的粗俗,村长却高兴的解释道:“那不是咱们元通大师佛法高深么?”
智信大师道:“我佛慈悲,普度有缘之人,倭人凶恶,也有向佛之心。”
李无眠带头鼓掌,屋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众人目光交汇,不知道这位白虎军的军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智信道:“军人杀伐慎重,身染生灵之罪,也正需佛法洗练,吾师佛道通玄,有大智慧,可解大迷途。”
李无眠笑道:“那我这些年可杀了不少人,直接的好几万,间接的十几万吧,不知道大师能不能渡?”
此言一出,屋内的温度降到冰点,人人惊恐至极。
村长发笑道:“大人真爱开玩笑。”
智信道:“心诚则灵。”
李无眠哈哈大笑:“可我又一穷二白,身上掏不出几个大子,这可如何是好?”
智信道:“身外之物,不必执迷。”
他笑容一收,指着胡老柱:“这样吗?那大师知不知道,这位善信,被几两香火钱,逼得借高利贷。”
智信微讶:“不论多寡,皆为心意,不曾强求。”转向村长:“可有此事?”
“这?”村长头皮发麻,目光往后望去。
借着神佛的名义大肆敛财,这一点作为村长他自然知道,方才的慈祥老者和严厉老者却不在人群之中。
智信恢复澹然,高高在上的瞥了胡老柱一眼,曼声道。
“我佛慈悲,讲法也曾以金砖铺路!”
身后的和尚们大念佛号:“阿弥陀佛,黄白虽轻,无此则佛法不传!”
李无眠莞尔,他自然知道佛教的典故,当年有善信请释迦牟尼传法,世尊却欲拒还迎,直到那位善信,建了一个恢弘的庄园,名为祗树给孤独园,庄园里面的砖块,都是用黄金铺成的,耗费无数钱财,这才请得世尊位临。
感慨道:“佛渡有钱人呐。”
说罢倍感无趣,挥了挥手,像是驱赶几只令人不厌其烦的苍蝇:“可以了,下去吧!”
和尚们微怒,智信却望了他一眼:“施主深有佛性,我不能渡,他日或可光临柏山,由吾师解惑。”
“放心,我会去的。”李无眠微微一笑。
智信心中莫名震颤不休,似乎今日他选了个错误的地点,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对一个错误的人开了个错误的口。
和尚们下去了,村长也和村民们走了,李无眠安静坐着,宁建木如铁塔般拱卫在身后。
他沉吟许久,在掌心上记了几个字,胡老柱看得很清楚,那是‘牛鬼蛇神’
想了一会儿,他又记了几个字,那是‘宗族势力’
胡老柱不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只感觉到一种深邃的恐怖,一种江河逆流,山崩地裂的滔天恐怖!
李无眠抖擞精神起身:“走吧,建木,再陪我去城里面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