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君池不在,耀灵找了给他打下手的老大夫,老大夫摸着花白的胡子,苍老的手搭在慕风冰冷的腕上,眼珠滴溜溜地转,眉头一会儿敛起,一会儿又舒展,直看的沈归离心头火起。
“看出什么了?”
不悦的声音将老大夫吓得一秃噜,表情倏忽变得复杂,他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支支吾吾道,“啊这……慕侍卫身体底子好,约莫是染了风寒,又许是近来……近来食欲不振,气血亏空……”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敷衍人的话,都是庸医!
耀灵心虚地吐了吐舌头,连忙将人赶出去,“行了,行了,赶紧下去开药!”
老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灰溜溜的走了。
沈归离若有所思地在书房来回走了两趟,阴沉的目光看向慕风。
影卫方才被主子按坐在椅子上,大夫一走,便自觉站起来,侍立在侧,察觉到主子的目光,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屈膝跪下,“属下无事,主子不必忧心。”
左不过都是影卫惯常的毛病,只要没死,那便是无事。
“起来。”难得闷葫芦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沈归离心头郁气消了些,举目望向门外,这片刻,屋外雨已经停了,晶莹剔透的水滴从树叶上滴滴答答落下,砸在光滑的鹅卵石上。
“没好好吃饭?”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慕风愣了片刻,才想起老大夫方才说了一句食欲不振。
他最近确实食欲不振,胃里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总是一阵一阵的犯恶心,他又在主子面前侍奉,饥一顿饱一顿的,有时一天都抽不出时间吃一顿饭,等主子歇下了,饭点也早过了,厨房就只有些冷馒头。
他不欲再麻烦别人,吃不下,也就不吃了。
最终,他只是低着头,说了一句,“属下无碍。”
平静的语气,配上他苍白的脸,让沈归离蓦地烦躁起来,余光瞥见方才桌子上的凉茶,愈发心情不畅。
除了无碍你不会说别的话了吗!
“嘭”一声,宽大的袖子将茶杯扫在地上,碰上坚硬的大理石,立刻四分五裂。
尖锐的破碎声引的慕风睫毛颤了颤,他盯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碎瓷片看了许久,屈膝跪了上去。
碎瓷隔着布料顶在骨头上,有轻微的刺痛,但尚能忍受。
沈归离见此,眉头轻微锁起,又展开,越发面沉如水,他重又坐回书桌旁,将方才写毁的字团成一团,重新铺了一张。
尖锐的碎瓷顶在膝盖上,疼痛是随着时间加剧的。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雨后窗外的鸟鸣声就越发明显,叽叽喳喳地吵得沈归离练不好字。
若是在两个月前,沈归离自然不会让影卫跪碎瓷片,慕风是最锋利的剑,值得他时时擦拭,日日护惜,可此刻这把剑犯了忌,和他的主人做了不该做的事。
失了主人倚重,沈归离再将碎瓷扔在慕风脚下,慕风自然不认为主子不是让他跪的。
但碎瓷真的不好跪。
听着耳畔的呼吸愈来愈重,沈归离终于还是抬头看了一眼。
那人苍白的脸染上了病态的红晕,双目混沌,双手贴在腿边,隐隐约约有些轻颤。
自从上次沈归离心软重新留下影卫后,慕风就变得越发谦卑恭敬,敬小慎微,他知道,主人的一次厌弃吓到了影卫,让他收了所有的放肆,再不敢有分毫的违逆,沈归离一开始觉得这样的变化也不错,可此刻见着慕风卑微隐忍的模样,却莫名有些烦躁。
罢了,他与一个病人置什么气……
“起来吧。”
安静跪着的人被吓了一跳,眼神忽然清明起来,他一向习惯了服从主子的命令,想也不想就往起来站,奈何跪的太久,血流不畅,右腿刚刚抬起又砸回了地上。
碎瓷连衣服一起扎进了肉里。
沈归离握着毛笔,皱着眉,显然是被他莽撞的声音惊扰了,但影卫还病着,他只好把这团火压回去。
“回去好好休息,今日不用你伺候了。”
慕风拔出膝盖上的碎瓷,鲜血很快渗出来,将衣袍染红了一小块,他苦恼地皱起眉,觉得有些不妥,但他现下实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头晕目眩,有点像失血过多的感觉。
大概他是真的要病倒了。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慕风惊慌地狠狠咬在舌尖上,疼痛逼出一头汗,终于也让自己清醒了一点。
“去吧,等洛医师回来,让他好好为你调理一番。”
“是。”慕风沙哑着嗓音告退离开。
慕风刚走,耀灵就回来了,端着沈归离千里迢迢,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才弄回来的灵芝,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容公子说……这灵芝是稀世奇珍,不必……浪费在他身上,叫奴婢又端回来了。”
一大锅汤就熬了这一碗精华,耀灵保存的仔细,还往外冒着热气。
罢了,“倒了吧。”
“哦……啊?”
沈归离一个眼刀飞过去,耀灵立刻噤声,“是……”却在心中大呼暴殄天物,万分可惜地端着碗往外走,刚倒门口,又被沈归离叫住。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沈归离沉吟片刻,想起影卫苍白的脸色,又道:“给慕风送去吧。”
耀灵瞪圆了眼睛,眨了眨,“哦!”又高高兴兴退了。
给慕侍卫可比倒掉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