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百思不得其解:这位纯洁少女究竟是何时,在她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的?
不等她想出头绪,程皎皎又抛出第二个惊雷:“你的纹身在哪做的?”
林深和白雪对视一眼,好半天才颤声问:“皎皎,你的青春期终于到了吗?”
巴黎老街区。纵深巷子里,一间小小店门口挂着海水纹布帘。店里光线不算暗,四面墙上贴满纹身花样,空气里充斥着染料与酒精的气味,乱糟糟的,程皎皎多看一眼都要头晕。
她坐在高椅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少女小脸瓷白,乌黑发丝挽起一侧,露出小巧白净的耳朵。
纹着花臂的店主戴着手套,拿酒精棉球擦拭她的耳垂消毒:“会有点凉。”
湿漉漉酒精擦拭肌肤,冰冷潮意转瞬蒸发,些微刺痛。程皎皎下意识躲了下,又被托住下巴掰正:“不要动,会打歪。”
程皎皎从小怕痛,肌肤稍稍一碰就会留下印子,母亲舍不得她受痛,自然也没给她打耳洞。设计系的同学们都是风流人物,整排耳钉都是小玩意儿,舌钉脐钉乃至乳钉也屡见不鲜。耳朵上干干净净的程皎皎,反而像个异数。
店主从镜子里看着这位少女,她安静地坐在那里,长睫轻颤,掩不住的紧张。像一尊外表美丽,质地脆弱的瓷娃娃。一丝一毫的改变,都是在破坏这无上的美丽。
店主再次确认:“真的要打吗?”
程皎皎放在膝上的手指绞起来,轻轻一点头,没有半点迟疑:“打。”
一直到坐进咖啡店里,程皎皎眼圈都是红的,生理性的泪水还挂在卷翘睫毛上。她早就知道打耳洞会疼,却没想到会疼成这样!
程皎皎忍不住要去摸摸耳朵,被林深“啪”一下把手打掉。她恨铁不成钢道:“这么怕疼,打什么耳洞?自讨苦吃。你那位秘密男友,送礼物之前都不会先观察你有没有耳洞吗?”
程皎皎捧起咖啡暖手,迟疑地说:“大部分女孩子都有耳洞,他也许不清楚……”
林深用一种“你没救了”的表情说:“恋爱脑,迟早有你哭的时候。”
一语成谶。
程皎皎捻了捻耳垂,她是疤痕体质,这耳洞经年不戴耳环也不会再愈合。
该死的沈听澜,制造多少回忆要她睹物伤情。玫瑰花可以移走,这耳洞却将伴随她一生。
浴室里水雾蒸腾,玫瑰精油的香气淡而甜,像一双柔软的手揉按着紧绷神经。程皎皎在热水中舒展身体,泡了半个小时,终于觉得好受一点。
她向来不喜欢这些交际场合,被众多陌生人围绕,恭维,握手,微笑,对她而言都是一种负担。从前和沈听澜恋爱时,跟他出去见朋友,程皎皎就做不好。她讨厌那些浮浪轻佻的纨绔子弟,与他们全数翻脸,因此和沈听澜吵了恋爱中的第一场架。
程皎皎气得要死,沈听澜哄了她许久,当着她的面把朋友们尽数拉黑,她才慢慢好转。但从此和沈听澜的朋友们结下了不解之仇,发誓绝不和解。
……又想起沈听澜。
离开会所前,他湿漉漉站在岸边,像一只败犬,眼神却写满毫不遮掩的侵略性,无声地向她说出几个字。
如果她没猜错,他说的是:晋江必锁违禁词。
程皎皎打断乱糟糟思绪,起身迈出浴缸。
落地镜前,她随手将湿漉漉黑发挽起,只见镜中人面若桃花,脖颈到肩的线条薄而顺滑,白得像一片月光,莹润如玉的腰侧,赫然有几个淡红指印。
程皎皎没发觉,趁着肌肤湿润时做了全套护肤步骤,而后才换上舒适的家居裙,走出浴室。
手机放在桌上充电。
一打开,就跳出好些新讯息。
程皎皎回国的消息在鹭城传开,每天都有人约她出门,也有为数不多的故人约她出去叙旧。
程皎皎统统摁掉,却发现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粉莹莹指尖停在上头,她蹙眉盯着那个鲜红的消息提示,好似看见潘多拉魔盒般,如临大敌。
门口响起敲门声,适时解救了程皎皎:“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太太喊您下楼一块吃宵夜。”
“……嗯。我就来。”
程皎皎丢下手机,漫应了声。
十分钟后,程皎皎踩着拖鞋从二楼走下来。
她刚洗完澡,乌黑长发散落,肌肤雪白,脸颊泛粉,穿一条泡泡袖白蕾丝睡裙,活脱脱是童话里走出的小公主。
爸爸妈妈和谢衍都坐在沙发上,向日葵般齐刷刷转头看她,绽放笑脸:“皎皎,快过来,宵夜是你爱喝的绿豆沙。”
程皎皎坐到妈妈身边,接过勺子喝一口。绿豆熬得起沙,加了香叶,冰润清甜,是她在法国最思念的味道。
谢父激动道: “看,皎皎今天胃口多好,脸上也有了肉,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谢夫人是社交达人,热衷交际。谢父更是忙人,生意场上应酬繁多,谢衍近年逐渐接班公司,也早就在外安置了小窝,乐得自在。可程皎皎回国后,他们无论多忙,都会挤出空闲回家来陪她。
一家人的日常就是欣赏程皎皎的一颦一笑,看她多吃一口饭,都要弹冠相庆,交口称赞。
虽然程皎皎不明白,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自己吃饭,有什么值得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