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翰林捂着心口顺了顺气,一想起方才小世子那夸自己“儒雅随和”的认真劲儿,又想起几年前自己的同僚被她三番五次的气进太医院一事,就不由得在心底堵了两口血。
好奇怪。
前几日同阿娘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好像也是这个态度的。
莫非青欢骗了她?莫非她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人?
“当真没事么?”
“无事,无事。”他抬眸看了眼神清澈的凌文月一眼,想了想,还是将心底的话憋了回去。
这几日教书念书她虽学的不多,但胜在用心钻研。课业也好抄书也罢,一条条一框框的都是在努力地做了,虽还及不上他的那些弟子,但和从前的世子比起来,已算是一个十分了不得的进步。
“真的没事么?”
“没事,没事。你先坐下好好看书罢,争取快些将书看完。”
夫子的话太过温柔让她一时半会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坐了下来。
看来这位世子爷不仅失忆了,性子还变的相当彻底,现在就是白纸一张,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若不是有有王妃在,他简直就要怀疑眼前的人掉了个包。
他低头看向认认真真附在案上写字作画的凌文月,心神微微一动。
“若老夫未记错,世子爷今年可已及冠了?”
“先生,还有三年。”
她娘昨日同她解释过了,她现在女扮男装主要是为了扮作她那个早死的孪生兄长,守住这个世子的位置,以免有心人总是虎视眈眈。
“才十七啊。”老翰林又摸了摸胡子。
凌文月点点头。她和凌斐是龙凤胎,自然也算不上说谎。
“不打紧不打紧,老夫瞧着啊,元烨你啊年少有为着呢。”
元烨是安王爷给凌斐取的字。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让凌文月捡了便宜,才把这名字落到了她头上。
虽说是夫子,隔着一层师生关系,但老翰林对她总是存着一分忌惮,平日里也是世子爷世子爷的叫,今日难得叫了一回她的字,让凌文月忍不住有些心底毛毛的。
她娘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他现在这样,莫不是......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便听到夫子轻咳了几声,随后走到他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元烨啊,不是老夫说你,你如今也有十七八了,也是该取个媳妇了。听说你前日才纳了个通房?唉,那可不行,咱们娶妻当娶贤,万万不可耽于美色。”
她皱皱眉,避开夫子的手。
“先生的意思是。”
“不瞒你说,老夫看着世子爷如今这般勤奋好学心里也欢喜,不由得就想起我家那不成器的孙女,她前些日子见过世子爷的文章后那可是念念不忘,吵着说什么都要见你一面呢。”
这番话听着太过熟悉,让空空如也的脑海里浮出了一些并不太妙的片段。
老翰林仿佛未察觉到她的情绪,依旧在自顾自地说:“我那孙女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你们年轻人年纪相仿,有机会见见面也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怎会还不明白老翰林的意思?可她又不能真娶妻,将段瑾带回家纯粹就是个误会,总不能将误会进行到底,把女人一个个往后院里塞吧。
她怔了怔,对着夫子深深鞠了一个躬:“承蒙先生厚爱,只是元烨年纪尚小,还未有成家的打算。”
“不小了,老夫在你这个年纪都有儿子了。”老翰林打断的毫不犹豫。
“额.....”凌文月默了默,又道,“不是这样,只是,对,只是现在元烨觉得自己学的还不够,一心钻研学术无心男女情爱,
“见见面也好,你们大可探讨探讨诗文歌赋。”
他态度强硬,摆明了就是要凌文月见那个不知姓甚名谁的小姐一面。
她突然就觉得很没办法。
“罢了罢了,”也怕将人逼紧了把人逼走,老翰林也颇为厚道停住了这个话题,“西太后不是准备了个赏花宴么,就在下月罢,到时全大宛有名的才子到时都会聚于此处,不知元烨你可有兴趣啊。”
说是赏花实为诗会,这又是权贵拉拢亲信的一个手段。
诗会?凌文月一懵。
老实说她还挺想去的,主要是青欢给她说的那些往事太过美好,还有手札里也将她描绘的宛若紫微星下凡,她有时候也会想象着自己泼墨山河的样子该有多么潇洒。
虽然现在记不清太多东西,但也想去见识见识。
“这是邀请函,老夫刚巧得了两张,若是元烨有兴趣,就拿去罢。”
“多谢先生!”
她欢喜地行了一个礼,示意青欢替自己拿好信笺后便出了门。刚出院门才拐了个弯就见段瑾站在柳树下发呆,脸上晦暗不明。
她让青欢先绕到一边下去,自己一人凑到段瑾身边,戳了戳他的胳膊。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出乎意料的是段瑾一未行礼二未叫人,而是在瞥见她后果断向后退了一步,红着眼眶盯向她,薄薄的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妾身方才听说世子爷有意于王家小姐,这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