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寒意入梦,冰冷的露珠轻易落到人的梦境,卷起黑沉的漩涡。
昏暗的破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狭小的单人弹簧床,躺在上面的陈梓柠眉头紧锁,冷汗直冒,纤细的身子在忍不住地颤栗。
任谁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也知道是在做噩梦。
世界上的苦难是多种多样的:有的是生来背负的;有的是在一个平静快乐的日子突然闯进来的。
家里没出事之前,陈梓柠生活得还不错,可以说是很幸福的。
她有爱她的父母,有一个乖巧、偶尔调皮捣蛋的弟弟,还有一群投缘的朋友。
从出生到高二,她的生活都过得很顺畅。头脑聪明的她随随便便就能拿班级第一,在同学眼里她是聪明漂亮性格好的学霸,在老师的眼里她也是个值得信赖的班干部。除了体育成绩不如意以外,陈梓柠就真没受过什么挫折。
所以,是因为这样,就要让一场灾难降临在她身上吗?
高三上学期一个普通的周考考试中,陈梓柠奋笔疾书的时候右眼跳的厉害。她向来是不相信“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样的论断。但她写题的时候心慌的厉害,冥冥之中她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
匆匆答完题,陈梓柠拒绝了和朋友出去吃烧烤的邀约,一路跑回家里。
那时候,家门口就只剩一个还在哭泣的弟弟,他的脸花得不成样子,还一口喊着爸爸、妈妈、姐姐。左邻右舍在周围指指点点,还有一个拿着话筒、戴着记者证的女记者跑过来问他一堆问题。
“爸爸,爸爸,姐,嗝。我要爸爸……”
“小朋友,先别哭啊,姐姐问你的问题你还没答呢。”
“不,你走开,我要爸爸妈妈,我要姐姐……”
“害,你这孩子,你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跳楼吗?你爸爸跳楼前有说什么吗?你的妈妈和爸爸吵架了吗?你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吗……”
女记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小男孩的哭声越来越大。
陈梓柠攥紧了书包肩带,加快脚步,走得越近她看得越清楚,在不远处有一大片血泊,周围有警察在围警戒线。
“走开!”陈梓柠挤开女记者和跟拍的摄影师,一把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弟弟。
“姐姐……”
“轩轩,别哭。”陈梓柠却先一步嚎啕大哭,有那么一瞬间她什么都听不见,包括自己的哭声。
围着的路人七嘴八舌,或是同情或是怜悯或是好奇。
“跳楼啦!谁家的,咋就跳这了?这以后过路多吓人。”
“陈家的,就是经常给大家送吃的那家。”
“啊?怎么可能,我看他昨天还乐呵呵的,还给我家那臭小子抓了一把糖呢。”
“谁知道了,听说是赌,把钱都输光了。”
“怎么可能?我看着人挺老实的。怎么会沾上那些?”
“好像是投资投失败了吧……”
“这人啊,谁说得准呢?他老婆还是先摔下去的。你说这人,指不定还是他下得手。不然,谁没事跑天台去。”
“那你知道欠了多少钱不?”
“我个老太婆消息又不是算命的,唉,就是可怜了那两个娃了。哭得好惨啊,也不知道怎么过得下去哦。”
后面的事越来越模糊,陈梓柠带着自己的弟弟先到她爸的朋友那住,结果那朋友光棍了太久把邪念动到了陈梓柠头上。她只能带着弟弟用没剩多少的钱去投奔亲戚……
至于高中,她就再也没回去了。
那个人缘不错、成绩优秀的陈梓柠像跟着那滩血泊干涸在了岁月里。
直到因为追债的人追到亲戚家,她才想明白自己一直在泥沼里没有走出来。
从亲戚家搬出去的那个晚上,她带着弟弟一起站在了一栋高楼的天台上。
看到底下的灯火通明、川流不息,她感觉弟弟怯怯地攥紧她的手。
就这样跳下去好了,什么都过去了。
那么多人还有家,无家可归的她跳下去说不定还可以再投次胎。
“姐……”
“轩轩,你怕吗?”
高处不胜寒,高楼上的风力不小,吹得两人瑟瑟发抖。
“我……不怕。”
“轩轩真勇敢。”
“姐姐,我们要跳下去吗?”
“轩轩,愿意继续这样活着吗?”陈梓柠看着楼下的繁华,说实话,好像真没有什么可以眷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