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怀一番,恣意一场,无需内务府上折,康熙自个儿就想着处理胤礽的身后事,他明白胤礽去了,咸安宫中胤礽的妻妾儿女也该出宫去。
毕竟太子的称号,不过哀荣。
若想胤礽后嗣能安安稳稳的过活,他该是封了弘晰爵位,为其在宫外建府,可是,他舍不得。弘晰,那是他和胤礽最紧密的联系,他怎么舍得将那孩子放出宫去!
不过,这建府的时间却也不短,这段时间——毓庆宫现在倒是显得小了些,胤礽的妻儿便仍在咸安宫中住着吧。
康熙看了眼案前跪着的礼部官员,想了想,在京中圈了一处命人依照亲王规制建造王府。
自觉已将事情安排妥当,康熙抚着挂在颈上的玉坠出神,待得侍从来请他用膳,方才想起慈安宫中的皇太后,长叹一声,命人将午膳送去慈安宫。
皇太后瞧着康熙神色哀戚,沉沉叹息一声,颤巍巍的起身往佛堂去了。
“皇上,莫要委屈了弘晋。”
康熙身子一颤,看着皇太后的背影,抿紧了唇。
乾清宫后殿,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动了动眼睑,慢慢睁开眼,神情略有恍惚,听到身边侍从喜极而泣的声音,慢慢缓过神,唇角动了动,却连个嘲讽的笑容都做不出,看着帐顶,察觉到手腕被人扣住,床上的人闭了闭眼,心道:原来我还活着。
胤礽瞪了会儿那陌生又熟悉的帐顶,慢慢转动头,看了眼一旁守着的两个侍从——刘顺和何良,呵,这两个不是自己给弘晰、弘晋的侍从么,怎么会在这里?胤礽记得他仿佛梦了一场,他记得梦里头那个只惦念着自个儿抱负对儿女敷衍的男子,他记起了梦里头那个安静的孩子心底的渴望——渴望拥有足够保护自个儿在意的亲人的力量,他记起了那梦里头伴随着灭顶痛楚的不甘和怨愤,却不是对着他这个不负责任的阿玛……
胤礽又闭上眼,眼角却流下泪来,他的弘晋,他的弘晋竟然这么被人害了命去!他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他自己,若非他将部下暗线都交给了弘晋,弘晋也不会有此一劫!弘晋,弘晋,你这个傻孩子,怎么最后的时候还念着我这个不称职的阿玛!
听到侍从惊喜的呼唤,胤礽眼睫颤颤,终睁开双眼,原来不是梦,原来他竟是借了弘晋的身子还魂而来,弘晋……阿玛会照顾好咱们在意的人,来生,你我父子再续父子缘,好不好?
胤礽微阖了眼任由御医摆弄,心下想着弘晋落马一事的可能。方才想了一会儿,胤礽就觉得头疼,他在咸安宫中虽未有封了耳目,到底松懈了些,看了眼何良,心道:此一事到底还是要用暗线查一查再作计较。
胤禛,胤禩……康熙!他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好过!
他不会要他们去死,他要他们活着,人间将是他们的地狱!
涌起的怒火让胤礽心口愈发疼痛,咬着唇忍耐间,听得耳边慌乱的呼唤:“弘晋,三弟……弘晋!”
胤礽心口更痛,他的弘晰……
银针刺穴,胤礽呕出几口血,倒觉得心口轻松许多,睁开眼就见弘晰凑得极近,正慌乱的用袖子为他擦拭唇角,仿佛未闻御医的宽慰之词。
眼睛不知觉间就红了,胤礽握住弘晰的手,紧了紧,张张口,却是又吐出一口血。
弘晰看着胤礽吐血的模样,心中绞痛不已,他听说他的弟弟醒了便急急赶回,他的血亲兄弟,他再经不起失去什么了!都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没用,但凡他有他阿玛三分本事也不至于护不住他的弟弟。
御医看着胤礽呕出了血却放下心来,原本弘晋的身子从马上跌落,伤了脏腑,血瘀心口,他们尚在犹豫如何下药,现下这淤血吐了出来,倒是阴差阳错间性命无碍了。
“……放心,我没事……”胤礽终于缓过气来,轻声安慰着弘晰。
听出人声音的暗哑,弘晰忙接过刘顺手中的茶盏喂给胤礽。
胤礽饮了两口,便微微偏开头,眼却仍看着弘晰。
不知怎的,面对着他面色苍白的三弟,弘晰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将杯盏丢给侍从,弘晰俯下身搂着胤礽的脖子,哽咽道;“三弟,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阿玛不在了,你不能也丢下我!”
抬手覆上弘晰的手,手立时被人攥得紧紧的,尝试着抬起另一只手,却终究失败,胤礽只得轻声道:“不会,我不会丢下你的……”弘晰,阿玛一定会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