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以后该怎么办,只好抓紧现在。叶十一一边听阿姐教训,一边帮叶小玉梳理乱发,摇头干笑:“等他发现了,再说吧。”
叶明菀轻声叹气:“你啊,处处留情。”
小将军疑惑,不明白长姐何出此言,抿了下唇,过一会儿,才低声否认:“我没有。处处留情的…不是我。”
是那高高在上的圣人才对。
长安下了一场暴雨,天气陡然转凉。
叶明菀的风寒始终未好全,那天雨声沥沥,她卧在硬邦邦的竹榻上,连咳带喘,和这倾盆暴雨一样,不见消停。
叶十一从小玉那儿回来,忙完疯女那头,又衣不解带地照顾阿姐。掖庭里终年见不得外人,更遑论御医。得了病,也只有自己个儿苦熬下去。
咳声越来越重,叶十一自井里打水,点燃炉子烧热,放温了才为她端过来。
阿姐忙将捂嘴的巾帕塞到身边,叶十一佯装未察觉,由她喝了水,躺下去歇息,才蹑手蹑脚捡过那条巾帕,不用展开,便捉到一星鲜红。
贵妃常年操持后宫,对外要做国母,对内要做贤妻。后宫就是女人的战场,女人最多的地方,明争暗斗,一刻不消停。何况李固为她找来一群不省油的灯。
打地鼠一样按下这个下毒的,那个扎小人的又冒出来。女人们争得你死我活,忙来忙去,费心费力。
皇帝才不管这些,皇帝只管每年按时按期往后宫塞人,再由贵妃焦头烂额地打理。
叶十一知道,阿姐是累着了。
又一日咳血。这回叶十一没有偷偷看,而是径直抢过来,叶明菀双颊覆着病态的苍白,轻轻摆手:“不碍事。”
“他就是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忍不住痛骂,不指名不道姓,却都知道骂的谁。贵妃执了他握成拳头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开:“陛下,终究是陛下。”
帝王,薄信寡义,再正常不过。
阿姐发了高烧,昏迷不醒,叶十一守在她身边,搭覆额头的巾帕,将盆里冰凉井水都泡成温水。
他跑到掖庭门前,胡拔山那个山匪头子,一摇一摆走过来:“将军,想去哪儿啊?”
叶十一咬牙,厉声道:“去请御医。贵妃久病,凤体违和,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陛下不会放过你们。”
“哟呵,”胡拔山吐掉狗尾草,抱着胳膊嬉笑,“将军威胁人呐?恐怕不行,陛下说了,不见你们,也不准任何人见你们。陛下的命令,臣不得不听呐。”
“胡拔山!”叶十一忍无可忍地怒喝。
“欸。”山匪拱手作揖,嬉皮笑脸,吊儿郎当:“您请回吧。”
长安这天,阴晴不定,连绵日久的夏雨,冷不防又下起来。兜头泼向深宫一角,顿时把人浇成落汤鸡。
叶十一踏着雨,在青石板前,面无表情,跪了下去。
胡拔山脸色微变,急迈了两步:“将军!”
“他何时见我,我跪到何时。”
那时候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扶大厦于将倾的哥哥,将他抱上树枝,共看远处城门巍峨的兄长,摘了桃花递给他,温柔地说:“十一就像这漫山遍野的桃花。”
蔚蔚其芳,灼灼其华。
就真能,这么狠心?
胡拔山握紧了腰间佩剑,北衙侍卫尽皆慌乱起来。先不说他叶十一刺客身份未定,就算是定了,可叶小将军威名,全天下都晓得。
装模作样、装腔作势地在他面前拿乔,心想什么将军,还不是个阶下囚,真等到那人弯下膝盖,才心惊胆战。
一个名字就能把突厥吓退十里地的国之重臣,当着他们这群乡野粗人的面下跪,胡拔山脸皮再厚,也受不起,不敢受。他叫嚣:“你跪也没用,赶紧起来!”
“你告诉陛下,”叶十一望向身前,雨水浇透衣襟,他说,“十一问心无愧。”
我没有背叛他,没有想害他,叶家满门忠良,即便是做佞幸,也只会恨自己无能,以色侍君,而非陛下荒淫。
年少立誓,终此一生,忠君报国,要我李家的江山,再开百年盛世。向东打倭人,向北驱突厥,向南镇蛮戎,向西灭匪寇。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十一,问心无愧。
胡拔山色厉内荏,撑着院墙,叫骂:“他娘奶奶的。”旁边的喽啰惴惴不安:“老大,这下咋办?”胡拔山跺了跺脚,咬牙:“去告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