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华殿乱做一团,翠珠直接跑去内务府取药材了。
小厨房支了两只炉子正给庄薇煮补药,苦涩的气味熏出了一种主人即将命不久矣的悲怆。
庄薇仔细反思了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才能在短短两天时间,被下药两次。
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身边匆匆赶来的朱太医和红芪忙成一团。
庄薇的嘴唇和眼睛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只是小腹一阵一阵地疼痛。药性极其霸道,庄薇的脉象甚至都有些不稳。
红芪在一边一个劲地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好在朱太医赶来以后只摸出庄薇体虚受寒,虽然看着面上苍白虚弱,但其实没有伤到底子。虽然两天之内不能大动,但调养调养,估计是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即使如此,红芪和朱太医还是气得不行。
“到底是何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朱太医赶紧将开好的药方递给红芪,让她拿过去煎药,“公主,等您喝上药,臣就去将此事告知容贵妃。”
红芪哭着接道,“咱们小灶肯定不会出问题,要么是今早御膳房的吃食给人动了手脚,要么就是内务府送来的这些个簪子衣服不对。奴婢这就让人去查,去告诉皇上,一定给您讨回公道。”
庄薇抬手,本来是想示意朱太医别轻举妄动,却被另外一人扶住。
她偏头就看见林允卿正站在自己身边,大美人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眼底深处有担心。
庄薇顺手牵着他的手压到了下巴处压着,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先别告诉母妃,本宫得先查查到底是谁下的药。”
按理说自己现在是没有生死大敌的,也就是说现在这状况只有两个情况,第一有人对付错了人,第二,自己在并不清楚的时候得罪了谁。
温止的身影在庄薇脑中一闪而过,按照男主睚眦必报的性格,还真有可能是他。
“公主,这可不是小事。明天就是大宴,怕不是玉兰殿那位下的脏招。”
当今皇上只有三个女儿,庄薇一个,玉兰殿的贞妃之女庄铃一个,还有一个小公主夭折了。
贞妃膝下没有皇子,母家也并不出众,就连她自己也是样貌平平。所以庄铃的地位和庄薇比起来用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她甚至不能像是庄薇一样自称本宫,因为没有自己的宫殿,所以只能自称本主。
这姑娘平日里看着庄薇的眼睛都快红出血了,找着机会就得寻点不自在。但因为人不太聪明,所以也没成功过几次,只是太过恶心人而已。
“……不,她没那个胆子。”庄薇一边揉自己一边回道,“行了,就这么定了,你先出去吧。”
红芪张口就像要反驳,一方面是担心庄薇,另一方面,作为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要是庄薇真的出了问题,她肯定会被问责。
但庄薇已经抬手朝外挥了下,示意她出去。
红芪也只能闭嘴,小步后退了出去。
一时间书房安静下来,外面脚步声不绝,但房中只剩下庄薇和林允卿。
林允卿垂眼看着压住自己右手的少女,她尖细的下巴让自己的手心有一点疼痛。
他知道,庄薇是在等自己开口。
“您是故意留下我的?”
……
从林允卿的角度能看见庄薇的眼睫轻轻眨动了一下,浓密卷翘的睫毛像是蝶翼一般。
庄薇偏头没有抬眼,只是将目光落在林允卿的腰际,“卿卿,你觉得是谁给本宫下的毒。”
“……奴婢不知。”
“别奴婢奴婢的了,在本宫面前自称我就好。”庄薇的声音轻飘飘的,被腹痛折磨得没什么力气。
她一下一下地点在林允卿的指腹,“本宫刚才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是替别人挡枪了。”
林允卿不动声色地绷紧了脊背,他不知道庄薇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但直觉不是自己想要知道的。
“奴婢,不知道公主在暗指什么。”
庄薇不用抬头都知道自己身边的林司仪肯定是一副微微蹙眉的样子。
她其实挺好奇这人到底是在哪长大的,才能养出这么个隐忍不发的性格。
不像是暗卫或者杀手,倒像是个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
她轻轻笑了一下,“那本宫分析给你听。”
“首先,这竺华殿里外上下都是本宫十六年养出来的人,不听话的都在后院那口井里,所以这次的事情和他们不相关。
内务府的簪子送到本宫手上之前,都被翠珠用布巾擦亮了,那上面应该是干净的。所以,能让本宫变成这样的,估计是御膳房的早膳。”
“御膳房的人都知道竺华殿有自己的小厨房,只是为了讨好本宫和母妃,日日都不会断而已。虽然他们最近加的燕窝很珍惜,但本宫背后是秦家,真要喜欢吃根本不会缺。”
“所以,要是真有人想往我这下毒,不该走御膳房这条道。”
庄薇的食指轻轻按在林允卿的手腕上,她能感觉到这人的脉搏在一点点加快。
“其实红芪她们偶尔也会加餐,但因为已经吃过一份,所以顶多尝三两口就放下了。应该达不到中毒的计量。”
“但你不一样,女官来的第一天份例大概率都不会添上,等入册最快也要三两天,宫中办事就这么个速度。所以,你大概率是要吃几天御膳房的。”
“只是下毒人没有想到的是,本宫今天和你在放纵挑簪子耽误了时间,没用小厨房的早膳。又将燕窝给你赔罪,自己喝了红枣银耳羹。”
庄薇歪头将侧脸压在他的掌心,看着林允卿,“林司仪,你觉得呢?”
……
她面前穿着月白宫装的林允卿和自己对视,鸦羽般的眼睫垂落。他背着光,脸上的神情并不真切。
庄薇知道他在心中搜索可能对自己下手的人,所以长公主非常有耐心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林允卿开口,“没有。”
谢家抄家,他这十七年都生活在林家不为人知的后院,像是一道影子,一颗不会说话的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人际关系仿佛一张才晒干的雪白宣纸。
没有人要对他下手。
“有。”
庄薇撑着桌子起身,眼中有狐狸看见猎物时狡黠的笑意,“派你入宫的人。”
……
令庄薇没有想到的是,在她面前一直冷静自持的林允卿第一次露出了真正被激怒的神情。
他俯下身盯着庄薇的眼睛,一字一顿,“不可能。没人,想要杀我。”
庄薇:哎呀,生气了。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林允卿呢。
庄薇饶有兴味地在脑中搜索了一下,他就很想是一头受伤了被人关在狗笼里的雪狼。身上脏脏的,瘦骨嶙峋,只是看外表,只觉得是条土狗。
但现在,当她拿着木棍一下一下戳在他受伤的腹部时,这条狼终于站了起来朝自己龇出了森白的牙齿,眼瞳中全是狠戾。
“本宫喜欢你现在的眼神。”庄薇不怕死地继续撩拨人。
她用手肘按着小腹减轻疼痛,仰头黑瞳中映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但卿卿,本宫觉得自己的推断没错。赌不赌,对你下手的人就是把你送进宫的人,输了我放你走,赢了你安安分分待在本宫身边。”
林允卿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