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组了几局游戏,地铁到达站点,虞秋招呼一声下线,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父母意外亡故,给他留了一笔不菲的遗产,其中包括一幢别墅。
别墅是他九岁那年买的,离母亲的店面不算远,这么多年过去,外墙稍显陈旧。
买别墅的钱,大部分是他父亲当演员赚的。虞先生虽不是大红大紫的演员,但演技不错,片约不断,参演过几部爆剧,国民度还算可以。
复式别墅,还有一个小花园。
刚搬进来时,陶女士还兴奋地做着规划,说要在花园里种些花草,再养只聪明的边牧,一家人和和美美过神仙般的日子。
虞秋打开院门,只见一地杂草,贫瘠而荒凉。
他揉了揉眉心,遏制住眼眶的酸涩,穿过杂草地,踏上台阶。
台阶旁砌着粗厚围栏,围栏上一只花盆咧开了嘴,经过九年的风吹日晒,早已不复当年的精美,怕是一碰就会碎了。
虞秋踏进屋子。
屋里到处蒙着白色遮尘布,像是一座灵堂,没有一丝人气儿。遮尘布上灰尘堆积,角落处蛛网密布,这儿俨然成了蜘蛛们的世外桃源。
他上了二楼,推开一扇门。
金色阳光透过玻璃窗,墙面上的刺绣条屏反射着刺目的光,隐约可见装裱框里流光溢彩的绣线。
这是专门布置的绣房,位于二楼最深最偏的角落,但窗户外便是小花园,坐在绣架后,抬头就能看见窗外湛蓝的天空和苍绿的枝叶。
陶女士妄图打造东山高卧、鹭朋鸥侣般的生活,却终究被凡俗打败。
绣房里的绣具一应俱全,虞秋只需掀了遮尘布,搭上架子,配好绣线,便可坐下穿针引线。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
“沈总,汇报完毕。”米飞拿着文件恭敬道。
沈明登却没回应。
米飞:“……沈总?”
他们最热爱工作的沈总居然走神了?!
沈明登骤然回神,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懊恼,面容端肃道:“嗯,知道了,按计划分派任务。”
米飞应声转离。
“等等。”沈明登叫住他,“我记得你有个弟弟。”
“啊,对。”
米飞不懂这个话题出现的缘由,懵然等着领导继续发话。
“你们关系怎么样?”沈明登态度随意,仿佛只是聊聊家常。
作为心腹助理,米飞从没听过沈总跟人聊私事,就连他有弟弟的事,也是他为了弟弟向沈总请假,沈总才知道的。
他虽诧异,却还是认真回答:“挺好的,男孩子嘛,总有调皮的时候。”
沈明登点点头,有时候确实调皮。
“不过也有乖的时候。”
沈明登再次点头,倒也确实乖巧。
“沈总问这个做什么?”
“你弟弟他……爱哭吗?”沈明登问,“要是哭了怎么办?”
米飞很有心得:“他皮实,不咋哭,就算哭也是干嚎,不用管。”
“……”
“沈总?”
沈明登转动笔帽:“就没有真哭的时候?”
“有啊。”
“说说看。”
米飞略一思索:“要看因为什么哭。”
“要是因为你呢?”沈明登期待地问。
“因为我?”米飞没忍住笑了,“那估计是被我打哭的,不用管。”
沈明登:“……”
他挥挥手,“你出去吧。”
米飞满脑子问号出了办公室,沈总今天真是奇奇怪怪的。
奇怪的沈总盯着电脑桌面,没一会儿目光又落在自己手臂上。
昨晚眼泪滴到的地方,似乎还隐隐发烫。
真哭和假哭,他分得清。
以前虞秋借助眼泪给他挖坑,让他受到父母的指责,他可以冷漠应对,不予理睬,并对此毫无心理负担。
但这次有些不同。
沈明登心里有些乱,他甚至会想,自己以前的冷处理,会不会也是一种伤害?
《红楼梦》里,林黛玉叫贾母一声外祖母,尚且察言观色,活得小心翼翼。
那么虞秋呢?
乍然进入完全陌生的环境,他是否会因为惊惶而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
沈明登拧开笔帽又合上,拧开又合上,不断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直到办公室门被敲响。
他肃容端坐,“进。”
闻策端着咖啡进来,他穿着休闲款的衬衫和西裤,配上那张混血儿脸,颇有几分迷人的英俊。
“沈,你之前邀我回国合作,还说要给我洗什么尘,但事情太多耽误了,今晚怎么样?”
沈明登有些事没想明白,暂时不想回去见虞秋,便颔首应道:“是接风洗尘,你该补点成语了。”
“正在学。”闻策喝了一口咖啡,“记得把Autumn叫上,听说他是你弟弟。”
“Autumn?”
“就是秋啊。”
“他叫虞秋。”沈明登皱眉纠正,顿了顿,又道,“你们怎么会认识?”
上次在金鼎,他见虞秋和闻策认识,心里一直存疑。
“这是美丽的缘分,他帮了我很多,心还是肠实在太热了,我很喜欢他!”
“……”
沈明登额角青筋直跳:“是热心肠。闻策,华国传统文化中,情感表达大多含蓄内敛,你的‘喜欢’不要轻易说出口。”
闻策不解:“是吗?可我看网上的人都很热情奔放啊。”
“网络与现实不同。”
“噢,那好吧。”闻策耸耸肩,“记得带秋一起,你太无趣了。”
沈明登:“……”
“你自己请,还有,请叫他虞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