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过了戏瘾,心情愉悦地吃下一口面,倏然愣住。
面条的味道,仿佛再次将他拉入阴沉生冷的梦境。
他恍惚想起,他不是第一次吃沈明登煮的面,昨晚在梦境里,他已经吃过了。
就是这个味道。
不知怎么,一阵强烈的酸涩和巨大的委屈莫名上涌。
他倏地红了眼眶。
沈明登不再强求,正打算起身离开。
“三十五岁之前,真不考虑谈恋爱?”
虞秋垂着头,长睫遮掩了泪意,嗓音有些低哑。
沈明登没发现异样:“怎么?”
虞秋缓缓抬眸,眼圈周围似蹭了绯红的胭脂,细碎的发丝温顺地搭在额头上,清透的浅茶色瞳仁像极了莹润的宝石。
“有一个法子。”
沈明登坐回去。
虞秋又吃了一口面,慢条斯理,仿佛在品尝顶级的八珍玉食。
“你可以说你喜欢男的,不喜欢女的。”
沈明登指尖轻敲桌面,思路非常严谨:“她会为我挑选合适的男性对象。”
虞秋愣怔一下,这倒也没错。以向姨的性格,说不定真会给沈明登介绍男青年。
他又道:“你可以说自己有问题,不想祸害别人。”
沈明登注视着他,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他有理由怀疑,虞秋这是在内涵他。
“不能以名誉作为代价。”他沉声反驳。
虞秋偷笑:“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沈明登微抬下巴,洗耳恭听。
“你心中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你已经喜欢她十年,这十年间,你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一直不能与她在一起。”
沈明登皱眉,就这?
“你别着急,”虞秋边吃边说,“向姨很喜欢看言情剧,特别是虐恋情深的那种,常常看得泪流满面。”
“所以?”沈明登完全不懂。
“所以,你要给自己立一个深情且悲情的人设,你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不得不默默承受痛苦。向姨会体谅你,不再给你相亲。”
“这样就可以?”沈明登蹙眉,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虞秋点点头:“等会儿我写个剧本大纲,你照着上面演就行了。当然,演不出来别怪我。”
沈明登:“……”
姑且试试吧。
虞秋向来不喜欢拖,吃完就跑去房间敲剧本。
一个隐忍的爱而不得的男人跃然纸上。
他敲了一下午,打算将文档发给沈明登,想起自己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好在沈明登没出门,就在书房工作。
他敲响了沈明登的书房。
“进来。”
这是虞秋第一次进沈明登的私人空间,甫一进门,目光就被巨大的书架俘获了。
书架是用檀木打造的,上面摆满了书籍,密密麻麻的,彰显着主人的渊博学识。
房间布置简洁,除了书架、工作桌椅、小沙发和小茶几,再无其它。
虞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陡生一种侵入别人领地的忐忑与不安。
他没走几步就停下,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剧本写好了,怎么发你?”
跟平常的清润不同,他的声音莫名发干发涩,整个人像是濒临危险的幼兽,绷紧了躯干。
沈明眉间微锁。
他很可怕吗?
明明刚才的青年还敢言语作弄他。
“我把邮箱给你。”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他们连微信都没有,没来由感到心虚,“算了,咱们加个微信,你发我微信。”
两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八年,沈明登虽说经常在外求学或工作,拢共见不上几面,但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的确是他的失职。
他不能对“寄人篱下”感同身受,却隐约生出些许模糊的愧疚。
虞秋低着头没动。
沈明登索性起身,主动走到他面前,打开二维码。
“加我。”
生硬的不容置疑的口吻。
跟以前一模一样。
虞秋长睫轻垂,慢吞吞用手机扫了下,等验证通过后,低声道:“我回去用电脑发给你。”
回到房间,他尽力屏蔽糟糕的记忆,将文档发过去。
哪怕已经过去多年,他依旧清晰记得跟沈明登初见时的场景。
他那时候十岁,父母刚刚亡故,被向姨带回家照顾,见到了十七岁的沈明登。
他想:这个哥哥真高,真有安全感。
向姨说:“明登,这是你虞叔叔家的弟弟,以后跟咱们一起住。”
十七岁的少年尚存几分清高孤傲,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望着瘦弱矮小的虞秋,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接纳与欢迎。
“嗯,别随便进我房间就行。”
这句话,充其量只能表明沈明登具有强烈的私人领地意识,他就像一头雄狮,不喜欢外人闯入。
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可对于敏感自卑的虞秋来说,不啻于一道粗重的锁链,牢牢拴住了他的双脚,让他清楚地认识到——
这里不是他的家,他没有恣意的权利。
他所期待的、高大的哥哥形象,瞬间坍塌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