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窈窈从身后摸出一根木棍:“砸晕他们!”
她们被关在了柴房里,就属木棍最多。
渔娘到没想到,她如此粗暴大胆,心一横,点了点头。
但仅靠她们两人是不成事的,卫窈窈转头看向周围目光灼灼盯着她们两的姑娘们,对着她们勾勾手指头。
谁不想逃出去呢!只是姑娘们力量弱小,无力抗争。
*
靡靡袅袅的吟唱声从园中传来,两个守卫靠着门板摇头晃脑地哼唱。
忽然屋内响起一声巨响,两人烦躁的对视一眼,不耐烦地推开屋面,高个儿呵斥道:“安分……”
他话没说完,一个闷棍,高大的身躯倏地倒地。
矮个儿下意识地躲开,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情况,双臂双腿就被人抱住,卫窈窈站在一旁,对躲在门后,握着粗棍的渔娘喊道:“打!”
渔娘听她指挥,用力甩臂,木棍准确地揍向了矮个儿的后脑勺。
“砰——”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抱着矮个儿四肢的四个姑娘僵硬地缩回手,静静地看着矮个儿定住的背影。
卫窈窈的后脑勺仿佛也跟着突突跳了两下,她忍着头昏上前出一只手指,轻轻地往矮个儿背脊一戳,矮个儿脸着地,摔在高个儿旁边。
“快走!”卫窈窈拉起蹲在地上没有反应的姑娘。
出了屋子,果然如那两个守卫所说,没有仆役,一眼望去一片空旷。
“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渔娘问卫窈窈。
卫窈窈也不认识这个地方,更不知道出口,还害怕乱走被人发现。
“我们往西南走,找到院墙,翻墙出去。”卫窈窈想了想,一般宅邸格局西南角靠近街道,宅子内里通常设有马房仆役房,这会儿宅子主人在招待贵客,既然仆役调度不开,那仆役房应该也没有留什么人。
好在如今是盛夏,花草树木繁茂,夜色昏淡,她们一行人躲避及时,一路上并没有被人撞见。
看到院墙的那一刻,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卫窈窈叮嘱道:“我们出去后,千万别往一个方向跑,分开跑,不要回头。”
众人点头。
渔娘身手灵活,飞快地翻出院墙。
卫窈窈得幸于小时候常与她二师兄梁实满翻墙出去玩,有不少经验,虽然已经好多年不翻墙了,但还勉强记得要领,她手指攀着墙壁的石砖,用力一跃,蹬墙跨腿,一下子坐在了墙头之上,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墙内。
那几个姑娘估计都是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眼巴巴地看着卫窈窈,目光竟绝望。
月光下,卫窈窈那张沾有血迹的小脸有些渗人,眉眼间透着浓浓的疲惫,黑白分明的眼眸掺着血丝,往日红润的唇瓣褪去颜色,变得苍白。
心跳如鼓,后颈濡湿,卫窈窈知道那不是汗渍,她闻到了血腥味,她知晓自己有些不对劲。
自醒来后,她脑袋就一直在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流失。
卫窈窈用力眨眼,迷糊的视线清晰了一些,她读懂了她们的眼神,她们不会翻墙。
“你快跳啊!”渔娘冲她喊道。
卫窈窈犹豫了,只要她现在跳下去,她肯定能逃掉。
可她们呢!
卫窈窈挣扎着闭了闭眼睛,她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人影,红玉!
要是红玉和这些姑娘们一样,遇到了危险,她也希望能有人帮帮她。
卫窈窈认命般地侧身跳回墙内。
她弯腰抱着一个姑娘的腿,朝另外一个姑娘压低嗓子喊:“快来帮帮我。”
两人合力帮着第一个姑娘爬上了墙头。
卫窈窈咬牙碎碎念:“我真是人美心善,千万别辜负我啊!跳下墙就赶紧跑,回家后记得念着些我的好,上香礼佛时也别忘了我,多为我祈祈福,祈祷我能日进斗金,长命百岁……”
卫窈窈吃力地送上了两个人,她抬头擦擦冷汗,撞进了渔娘探究的眼神。
“你来啦!快,我都要没有力气了!”卫窈窈弯弯眼睛,咧嘴笑得灿烂。
渔娘默不作声的给她搭手,渔娘力气大,有她的相助,速度快了许多。
刚送走最后一个人,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远处就闪过火光:“她们在那儿!”
“别让她们跑了,快抓住她们!”
卫窈窈和渔娘同时开始动作,卫窈窈到底是养得娇,今天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力气,况且她还身体不适,头昏脑涨的,渔娘已经跳到外街了,她才跨上了墙头。
她软手软脚地蹭着墙站到地上,汗珠在脸上滑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她艰难地喘着气,不敢休息片刻,咬着唇,沿着一条和渔娘走的相反的街道走去。
*
“下官恭送孟大人。”宅邸大门口,一高高胖胖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目送马车离开。
这人正是兖州府知府申维。
待马车从视线中消失,申维笑容也消失了。
“老爷回吧!”申府的幕僚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开口。
“好他个孟纾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申维甩了衣袖,面色羞恼。
“除了圣上,这位给过谁面子,他可是没进内阁前就敢和首辅杨泰绩叫板,”幕僚劝解道,“何况传言孟大人不近女色,这些年被拒绝的也不独独是老爷您送的美人。”
申维脸色好转了一些,跨进门槛,还是怒瞪着缩在门房里瑟瑟发抖的美人们,训斥:“一群没用的东西。”
他发着火,管家形色匆匆地跑过来:“老爷,从乌鸣山弄回来的姑娘跑,跑了!”
申维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还不快去找。”
“在找了,不过您放心畅春院和后罩房的姑娘没跑,就只有关在柴房里的那些从西南角围墙跑出去。”管家不敢看他脸色。
西南角?
申维脸色一变,看向幕僚。
幕僚暗道不好:“孟纾丞往那儿去了,孟纾丞智多近妖,要是被他发现一丝端倪,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申维指着管家点了点,来不及说话,亲自带着人追向孟纾丞的马车。
马车内
孟纾丞一手执棋子,一手握棋谱,烛光照映他的侧脸,衬得他面如玉冠,宛若清辉,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黑玉所制的棋子,缓缓放入棋盘:“乌鸣山发生沉船,申维尚有心情宴请我做客,这正常吗?”
坐在他对面的魏向安苦笑着摇头,深叹一口气,表情一言难尽。
兖州下辖四州二十三县,治在滋阳,滋阳县县令本就是个尴尬的位置,魏向安政见又素来和申维相左,两人关系并不和睦。
孟纾丞轻睨他一眼:“向安……”
马车突然震荡了一下。
一旁的默不作声的王韶乙推开车门:“发生何事?”
“前面好像有个乞丐?”驾车的护卫有些犹豫。
卫窈窈累得不想说话,拖着疲倦乏痛的身体从冲她撩蹄子的大马前走过,顺带着剐了车夫一眼:你才是乞丐,你全家都是乞丐!
“你没事儿吧!”王韶乙瞧见她身上的血迹,吓了一大跳。
卫窈窈摇头,她只想赶紧逃走。
“哎!”王韶乙这几年诚心跟着孟纾丞读书,尚未入仕,没有经过官场打磨,还是个热血青年。
他跳下马车,拦住卫窈窈:“你受伤了!”
卫窈窈隐约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快,快,快!”
不免有些着急:“和你没关系,多谢关心。”
王韶乙看出她是个姑娘,更不放心了:“这怎么行呢!我送你去医馆吧!”
卫窈窈快被他气死了,打算转身不理他,忽然又停下脚步,歪歪脑袋看他身后的豪华大马车,灵动的眼珠子绕着马车提溜转了一圈,心生主意。
偏偏此时马车后方又飘来一道呼喊:“孟大人,孟大人。”
卫窈窈刚琢磨出个念头,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王韶乙。
心有预感:完了!
就这么一犹豫,耽误了几息,跟在卫窈窈身后,翻墙追赶而来的守卫已经堵住了她的后路。
前方申维也带着人围过来。
两帮人马汇合,卫窈窈后脑勺的窟窿仿佛转移到了心口,凉飕飕,刺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老爷,人找到了。”追赶卫窈窈的守卫跑到申维身边说道。
王韶乙对着申维拱手见礼:“申大人,这是……”
申维冷汗直冒,僵笑着:“家里新买的舞姬不听话,私自出逃。”说着他朝守卫使眼色,让守卫抓住卫窈窈,堵住她的嘴。
“我不是!”卫窈窈踉跄着往后躲。
申维摆手示意守卫动作快点。
许是动静太大,马车车厢又有了声响,孟纾丞撩起半卷竹帘,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韶乙。”
申维不能再装看不到,躬身见礼:“大人。”
孟纾丞只淡淡地看向王韶乙,王韶乙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
孟纾丞目光掠过守卫,径直看向那个王韶乙口中的“乞丐”,申维嘴里的“舞姬”。
四目相对,眉梢微动。
卫窈窈灰头土脸的,和那日济宁码头前匆匆瞥过的神气模样判若两人,但孟纾丞记得这双眼睛。
此刻这双美丽的眼睛充满疲惫,提防,害怕,和一丝意图鱼死网破的决心。
孟纾丞目光坦然地将卫窈窈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她这是……
同时卫窈窈也在看他,她显然也想起自己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她没有任何心思辨别他和宋鹤元的相貌,她脑袋飞快地运转。
他们认识,那他们是一丘之貉,还是——
不对,卫窈窈敏锐的从人渣申维眼中看到了他对马车里那个男人的忌惮。
“她是府上的舞姬?”孟纾丞看向申维,声音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申维硬着头皮点头:“是、是!”
“和她们一样?”孟纾丞再问,语气更加平静。
申维听得懂他的意思,咬咬牙:“是,不过下官是听闻大人身边没有女眷,这才挑了几个调.教好了的舞姬送给大人,照顾大人的起居,但这丫头才买回来,下官担心她不会伺候人,要不……”
“不了,就她。”孟纾丞抬手,止住他的话。
卫窈窈猛然抬头。
孟纾丞坐在车窗后,穿着湖色地暗花直身,清正而端方,便是夜深人静之时,衣袍依旧整洁平整,白色护领明明露出了一截脖颈,却让他显得更加不可侵犯。
半卷竹帘落下,马车微沉,孟纾丞走出车厢,看着卫窈窈,朝她伸出了手掌。
卫窈窈心里沉甸甸的。
申维是那财狼,而这位孟大人是虎豹吗?
卫窈窈手指捏紧拳头,安慰自己,再差也不会比被申维捉走送到青楼里差了,只当权宜之计,等先躲过这一劫,再想办法回家。
卫窈窈上前,把她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放进了孟纾丞干燥而温暖的掌心。
孟纾丞握住她的那一刻,卫窈窈噗通乱跳了一整天的心脏终于回归原位,她提着一口气,转头看了眼脸色极差的申维,挑衅说了一声:“多谢。”
说完,眼睛一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