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和彷徨,然后是决绝和果断。
随着手肘的弧度,被掀起的白布扬起,原本被遮盖的面容完整的展现在几人的眼中。
浓黑的眉,还带着凛利的眉峰,乌黑里掺杂着花白的发丝被整齐地梳理在头上,露出的额上还有着一道浅浅的伤痕。依旧高挺的鼻梁,但却毫无血色的唇。
赵珝看着看着,不受控制的用手指轻轻在紧闭着双眼的面庞上轻抚,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唇,脸庞。
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但一切又是那么的陌生。
指腹划过他的面庞,冰冷的温度,零星的胡茬仿佛还在轻轻地扎着皮肤,一切都是真实的。
赵珝盯着眼前仿佛睡着的人,他身上的警服依旧是那么的崭新整洁,连扣子都扣到了最后一颗,一丝不苟。
但是,这个人从今以后就这能这样静静地躺着了,他不会再搂着自己开怀大笑;不会给自己做并不好吃的早餐;不会在冬天用他那干燥温暖的大手牵着她;更不会再用他那洪亮的声音大声的喊她“小羽!”……
往昔的一幕幕在赵珝的脑海里重播,饶是比大多数人坚强很多,此时的赵珝眼眶也开始泛红,视线模糊。
咬紧后槽牙,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这是赵珝从小养成的习惯,虽然舅舅总是说这样不好,难过就要发泄出来,但人又怎么那么容易改变,特别是赵珝。
失去了这世上最爱她,她最爱的人,没有了那个可以肆意依靠的身躯,失去了保护的孩子,内心的墙重新高高的垒砌。
强压下情绪的赵珝,深吸了一口气,待眼前重新变得清晰,她不喜欢在别人的面前展现脆弱。
“可不可以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王林也算是看着赵珝长大的,这孩子之前经历过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清楚不过,和站在旁边的法医对视一眼,随即转身向门外走。
门合上的最后一刻,王林看着那个站在打开冰柜前,依旧将脊背挺的笔直的身影,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安静的室内一切的声音都是无限放大,门锁扣上的声音一传来,原本笔直的脊梁骨瞬间垮下来。
站立着的人几乎快要站不稳,身体虚晃,手赶紧扶着冰柜的边沿,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
手支撑着身体,舅舅的容颜在一点点的模糊又清晰,没有声嘶力竭,只有大滴大滴的泪水在落在洁白的布面上。
走出法医室的王林和法医没有离开,靠着墙守在门口。王林思绪万千,从兜里摸出烟。
“局长,这里禁烟。”
看了看已经夹在手上的烟,王林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胡乱的将手中的烟揉成团捏在手心。
过了快一个小时,身旁的门终于打开,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虽然面上好似没有什么异常,但眼眶发红,一看就是哭过了。
守在外面的两人识趣的没有说话。
“王叔叔,我们回去吧。”
“好。”
回到办公室,两人还是坐在老位置,王林给人倒了一杯热茶,赵珝捧着冒着热气的茶杯试图将手心的冰凉暖热。
“好好和他告别了?”
“嗯。”回答的声音很闷。
“小羽,我这还有些你舅舅的遗物,是他托我交给你的。”
说着,王林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牛皮纸盒,上边写着的几个字:陈震强。
赵珝其实心里很清楚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从舅舅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他就告诉过她,为了保险,他们每一次出任务之前都要写好遗书,而这个盒子现在除了遗书还有……
抱着王林递过来的盒子,并不重,但赵珝就是毫无勇气打开它,就这样抱着箱子发着呆。
“王叔叔,我舅舅的遗体要怎么安排?”
“会火化,然后安葬进烈士公墓。”
“嗯,好。”
“叔叔,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家了。”
说着,赵珝就站起身,抱着那个仿佛有千金的盒子,转身就往门外走,王林赶紧追上。
“别急,我安排人送你。”
回到熟悉的小区,赵珝拒绝了小路送她上楼的意愿,一手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抱着属于舅舅的那个盒子往上爬着。
老式的小区,就连楼道的灯有些都不亮了,但地理位置极佳,标准的学区房,当年陈震强也是为了赵珝上学,费了好一番大功夫才买下的。
手上满满的赵珝就像是不知道疲惫一般,一口气爬上了五楼,掏出包里的钥匙久违的插入了这个叫做家的门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