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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粮饷村就热热闹闹。
只是,这热闹和平时不一样。
平时是鸡鸣狗叫,闹中有静,再正常不过的普通山村清晨。现在是人声鼎沸,吵吵闹闹,叽里呱啦,让人脑壳疼的喧哗。
“好吵!!”
这抱怨声,不大,但正巧是在大家伙安静的一瞬间说的,异常清晰。
这声音软得如同在耳边低喃,似身后贴着一具温润热乎的身体,被一双白藕玉臂环绕脖子,鼻尖充斥浓郁的女人香。
小楼外一群人顿了顿。
新来的小干事,尴尬。
他是不是吵到别人睡觉了?
他看看手表,拉拉衣领,今天太阳不对劲,七八点钟就那么热。
周围中年大娘大妈中的几个,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说个话,都那么勾人!
新干事刚来第一天,就出洋相,让外人看笑话。
拄着拐杖的王婆婆瞅了眼站在一旁的方脸老汉,没好气,“老钱,卿卿怎么还不回城?丢了工作,再找就是了,成天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人回来一个月,还那么懒,她爸出去一趟都回来了,她竟没起床!
年纪轻轻,就算在外面受了委屈,一个月也应该振作了!
要是她女,她早就一拐杖过去了!
方脸老钱摸摸头,憨笑,“王婆,小声点,小声点,我们卿卿昨晚睡太晚,你让她再休息休息。”
小干事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继续沉默。
王婆婆翻了个大白眼,不过声音还真的就小了下来,“小梅呀,你以后可得离卿卿远点。”
别被卿卿带坏了,也变得懒洋洋。
小干事一脸懵:……
小梅??!
叫他吗?
他名字是梅青蚨,王婆婆叫他“小梅”……
似乎也没错。
但是,就是,感觉像叫小姑娘……
方脸老钱听到王婆的话,笑容渐渐消失,声音变大,“我们卿卿怎么了?她聪明漂亮,还孝顺!怎么就要远离了?!小梅,别听她的!你以后离我家卿卿近点!我批准的!”
王婆婆被怼,老脸皱成团,酸的。
她刚才一时忘记老钱的性格。
别看老钱成天笑呵呵,非常好说话,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但只要谁敢说他女儿钱卿卿一丁点儿不好,他立马变脸,成个难缠的黑脸大汉。
小干事夹在两人中间,都能感觉到空中火花啪啦啪啦作响了,真是如坐针毡。
就很无助。
他刚通过乡村振兴志愿者的选拔,人还没到粮饷村,村里前任村支书就去逝了。
粮饷村仅剩的三个党员,都在外有工作,无法回村任职。
他临危受命,立马来上任,先暂时协助村里做些支书的工作,等待年底选出新的支书。
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光杆志愿者而已。
“咦——”
楼上女声好奇。
“这就是新来的干事?”
干事是大家对乡村振兴志愿者的统称。
梅青蚨抬头,朝罪魁祸首望去。
他感觉到有道热烈的光直射入眼,令他不由得用手遮住眼睛。
艳光四射——这是他对钱卿卿的第一印象。
她手撑在窗户,枕着头,整个人背光,似真是刚醒来,眉尾艳红,神态慵懒,声音微哑,蓬松微卷的头发自然垂落在肩头,有几缕还顺着窗沿,调皮地在灰色外墙上飘来飘去。
钱家的房子是新建的小三层,灰墙黑瓦,低调古朴,钱卿卿就像是从这老宅里长出的绚丽艳花。
哪来的红眼兔子?这是钱卿卿对梅青蚨的第一感官。
白衣、黑裤、白鞋,黑色头发松软,在阳光下照耀下,闪着一点点金褐色的光。只是,那双圆杏眼眼尾有个委屈下垂的弧度,眼眶周围红红的,镶嵌在他白皙的脸上,让人想看不见都难。
“卿卿,这就是从城里来的新干事梅青蚨,比你小三岁。”
钱父见到女儿,笑得憨憨,甜甜,特地指出了他们的岁数差。
梅青蚨:就很慌。
这个村副主任兼治安委员,是个变脸大师。
一会儿笑,一会儿吓,一会儿又笑 ,能够无缝衔接。
梅青蚨?
钱卿卿嘴角勾了勾。
这名字,不太吉利呀。
青蚨是钱的别称,梅青蚨不就相当于没钱吗?
“老头,今天的药吃了吗?别像黑水伯那样进医院,人家有三个儿子,你只有我一个女儿!”
她可护理不过来。
黑水伯是村主任,本该是他去接梅青蚨到任,但上周下雨时,他滑了一跤,伤到腰,磕到脑袋,送到县里,县里直接拉到市医院,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所以,今天去接人的,才是她家老头。
前几天,她去市里医院探望黑水伯,顺带给自家老头预约了一整套检查。
没有大毛病,但小毛病不少。
医生给他抓了一大袋中药,每天喝一包,还要定期复查。
老钱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