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谢池从宫中回到兴宁坊中府邸已是傍晚,管家王孟守在门前,远远瞧见自家车马,忙迎上去。
辅国大将军府大门无须开在坊内,而是开在朱雀大街上,以此彰显其显赫地位,谢池下马,看到不远处,多了座与自家相邻的府邸,白墙黑瓦的威严正门楼接近两丈,正脊两角各有一只尾尖上翘的石刻鸱尾。
王孟见谢池脚步停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自打武德十三年将军去了西南,九公主府就开始动工了,上月初刚完工。”
皇帝倒是会选,将公主府邸择在他隔壁。谢池不置可否,抬脚进了家门。
入夜,骆林悦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他书房内,邀功似地将一本册子放在他案上。
“武侯铺的人怎么还未将你捉了去?”谢池拿起册子翻阅,里面的字一看就出自骆林悦之手,天马行空,尽是些何年何月,送了某样物品,有些还附了画样。
长安城有宵禁制度,除了重要节庆外,日落之后坊门关闭,不得随意在街上行走,待翌日承天门的报晓鼓敲响,坊门才得打开。在此期间皆有武侯巡逻,凡是在街上行走的,都会被拦下查询问话,若无通行令牌,轻则拘禁杖刑六十,重则当场人头落地。
“行舟,你心中果然已没了我,枉费某这两年间殚精竭虑保你未婚妻无恙。”骆林悦捶胸顿足,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犹如被情郎抛弃的妇人。
“莫非你升任卫将军时,某送的贺礼入不得眼?那明日就让王孟去你府上取回来吧。”谢池边说边将手中册子还给骆林悦:“这册子是何意思?”
谢池送他的贺礼可不止一两件,最得骆林悦心意的是两箱出自岭南始兴的石黛,不但做工精良,颜色鲜亮,更加入了香料,香气浓郁,深得小娘子们的欢心,另有三匣波斯螺子黛,价值不菲,他留了两匣,待苏都知生辰时送出。
“因你要回京,王孟近两个月来忙得脚不沾地,明日还是让他歇着吧。”语毕,骆林悦将册子摊开,逐页讲给谢池:“武德十三年七月初七,金丝珍珠花簪两式各两只;武德十三年八月十五,双面锦两匹;武德十四年贺元日,波斯螺子黛一匣,此物虽是你赠我的贺礼之一,但总归是到了你未婚妻手上……”
谢池现下总算明白骆林悦的册子是做什么用的了,逢年过节他都以谢池的名义送了份礼物到闻春斋,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你也不必太感动,顺手而已,除了生辰外,每遇佳节我也是要给红颜知己们聊表心意的。你可要仔细看过,留心记下,以免日后漏了陷,对了,你今日进宫,送了什么物件给九公主?”骆林悦好奇地问道。
谢池合起册子放在一旁,轻描淡写道:“并未。”他今日从太极宫出来,又被谢贵妃叫去说话,紧接着是贤妃谢他对蜀王李现多有照拂,再后来宣王李琢、怀王李瑞,就连十二公主李慕瑛都身着男装将他堵在出宫路上,哪儿有什么功夫送礼。
“你没空,玉竹可以跑一趟啊。”
“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赶在今日。”
闻言,骆林悦张大了嘴,好似能塞下一个鸡蛋,声调也高了许多:“行舟,今日是九公主的十九岁生辰。”
***
闻春斋,李无眠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白日里所见所闻令她心神不定。
原以为能见到谢池,她早早起床梳洗打扮,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脸上用的,皆是两年来谢池所赠,从日头正盛等到薄暮暝暝,终于等到他,哪知却瞧见令她不知所措的一幕。
就算是女扮男装,她还是一眼瞧出站在谢池面前的人是十二娘,这两年李慕瑛已出落成了大姑娘,长相虽未有倾城倾国之色,可身材却凹凸有致,风韵十足。
李慕瑛情绪有些激动,拭了会眼泪后,竟上前扑在谢池怀里,随即被他推开,谢池未做停留,疾步离开。
气氛尴尬,今日应是说不上话了,未免与十二娘碰到,李无眠躲在暗处,欲待她离开后再回去。
“十二公主,奴婢瞧着谢将军对您还是有情意的。”主仆二人越走越近,所言之事一字不差地落在李无眠耳中。
“表哥说他已有婚约在身,我们二人有缘无分,情意再深厚又有何用?都是命运捉弄罢了。”十二娘哽咽着答道。
听到此处,李无眠心中一惊,以往只知十二娘自幼爱慕谢池,从无两情相悦一说,难道竟是传言有差,她也从未就此事问过谢池,弄不好真是自己疏漏了。
“婚约非谢将军所愿,两年来连送去闻春斋的礼物都是旁人代劳,公主这边却都是将军亲手准备的,其中亲疏……”十二娘主仆二人交谈之声渐渐远去,李无眠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去一般,一时连走路的力气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