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是拍还是不拍?许清沅举起的手有点尴尬,她犹豫片刻,未免听到更加不堪的内容,退下了台阶,立在张春花家的小院门口等着。 许清沅满怀恶意地想,许大福看着就是一副气弱体虚的样子,应该不需要等很久的,如果搅了许大福的事儿,惹恼了他要不到钱,反而不划算。 等了一小会儿,张春花家堂屋的大门打开,许大福依旧走路歪歪的,手里提着酒罐子出了堂屋,张春花则坐在里面的一张条凳上,左手托着什么东西,右手一下一下地扒拉。许清沅心里一跳,朝许大福迎上去,急急开口:“爹,你今天赢的钱呢?小二发烧了一直不退,你给我点钱,我带小二去看大夫。” 许大福喝了不少酒,又和张春花胡天胡地了一番,昏头昏脑没听明白女儿说什么,但是他心情着实是很好的,恍惚听到了“赢钱”二字,于是摸出个灰不溜秋的钱袋子,得意地道:“老子今天赢了几十个大子儿!几十个!” 许清沅听他说着几十个,手里甩着的钱袋却轻飘飘的,连忙一把拽过来伸手进去——只摸出两个铜板,她不甘心地将钱袋底朝天抖一抖,还是什么都没有。许清沅不太了解这个时代看病的价格,但是在原主的记忆里,鸡蛋卖得高的时候都能卖两文钱,这么一联想,这点儿钱给小二看病是肯定不够的。她心里隐约明白了,还是朝许大福问了一句:“你赢的钱呢?” “钱,钱去哪儿了?”许大福打一个酒嗝,大着舌头一脸茫然,许清沅这下再清楚不过了,显然是许大福和张寡妇鬼混时,被张寡妇摸了去。 张春花站在门里面,斜签着腰身靠在门框上,怀里的几十个铜板有点硌人,她双手把自个儿饱满的胸挤了一挤,好整以暇地看许大丫问许大福要钱。倒是稀奇,许家这个捡来的丫头今儿看着比往日机灵了许多,以前和刘氏一样被许大福打了不敢还手,骂了不敢还口,今日竟然敢抢许大福的钱袋子,她“咯咯”笑道:“大丫,你爹喝了酒,说不定在哪儿丢了都不记得。” 说完这一句,平时胆小木楞的许大丫竟然皱眉看过来,然后就向她跑了过来,张春花心里一抖,莫名地心虚,身子连忙缩回屋里,迅速将大门阖上,然后扯着嗓门儿强自喊道:“许大丫,你看我也没用,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腿短的坏处就是跑得慢,人小的坏处就是武力低,许清沅在门外头推了几下,判断自己这幅小身体是拼不过张春花的,只得无奈放弃了。 妈蛋,这hard的生存模式! 许清沅揣着从许大福那里抢来的两文钱,径直去了周大婶家,却没看到周大婶的影子,院子里有一个男孩儿在看书,一个女孩儿在分针线,那女孩儿眉清目秀,年纪和许大丫差不多,看到许清沅很开心,笑着道:“大丫姐姐,我刚从外婆家回来,你是来找我玩儿吗?” 这女孩儿叫杜双,男孩儿叫杜明,都是周大婶的孩子,这两个孩子是许大丫仅有的小伙伴,许清沅朝杜双摇摇头,回答道:“我是来找周大婶借钱的,小二病了,我带他去看大夫。” “这可不巧,我娘没在家,听说何员外家要招采桑的短工,我娘想去试试。”杜双闻言露出点着急来,抿唇道:“这可怎么办?从这里到何员外家的桑园一去一回得一个多时辰,咱们村到陶大夫家还得走上一阵,现在已经是晌午,等我娘回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杜明今年十二岁,看起来温和敦厚,他放下手里的书,出主意道:“我和妹妹手里有几文钱的零花,咱们先拿着去陶大夫家,如果不够的话,看能不能赊账。” 这个时代的路泥泞坑洼,许清沅十岁的小身板没法儿带着小二走夜路去看大夫,如果今天下午不去就只能拖到明天,她不敢让小二冒这个险,只是,用人家小朋友的零花钱也太…… 果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啊,许清沅想着,采桑是比较轻松的活儿,等小二退了烧,她也去应征。 “大丫妹妹,你不知道怎么去陶大夫家吧,我和你一起去,路上还可以帮你背小二。”杜明自告奋勇,他在村里的族学念了两年书,而且经常和他当捕快的爹走乡串户,对周围村庄的路比较熟悉,又转过头来对杜双说:“妹妹,你在家等着,娘回来了和她说一声。” 不得不说,周大婶一家这样的邻居,真是应了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许清沅接过杜双兄妹俩的四个铜板,加上自个儿手里的一共六个,回屋里翻出背带背上小二,和杜明一道出了门。 这个时代没有导航,一般人也没有地图,农村地广人稀,要是不认得路,那可是连个问路的人都不好找的。翻过几座小山丘,许清沅已经完全迷路了,事实证明,和杜明一起是非常明智的,杜明熟悉路不说,身体也比许大丫营养不良的小身板强壮许多,一路上几乎独力背着小二。 “大丫妹妹,这就到了。”许清沅顺着杜明指的方向,前头是一家明显高于村民们的平均水平的农家小院,院墙做成波浪形,正中间开着双扇木门,透过院门可以看到院子里面的地面十分平整,房子是青砖大瓦房,很是阔气。 许清沅有点忐忑,看样子大夫是个挣钱的行业啊,不知道诊费贵不贵,她在门口站定,屈起手指敲了几下门,“请问陶大夫在家吗?”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应道:“进来吧。” 院子里摊着许多圆形的竹编簸箕,上面晾晒着各式各样的草药,有几样在许清沅从前的老家很常见,她还能叫出名儿。 陶大夫是个长须戴方巾的中年人,正在翻看草药,看到杜明背着的许小二,立马停下手上的活计,接过杜明背上的小二,道:“快到诊室里去。” 他先探了小二的体温、把了脉象,问了许清沅他近日的饮食和活动,然后又用压舌板看了小二的喉咙及口腔,很快得出诊断结论,提笔蘸墨写了药方。 “陶大夫,我弟弟怎么样,严重吗?”许清沅问道。 陶大夫起身,准备去靠墙的一壁小药柜里取药材配药,以为许清沅是担心弟弟,便安慰道:“早晚温差大,小儿夜里容易着凉,白天容易出汗湿背心,你以后多注意点,你弟弟不碍事的,我开几副药,回去按时煎服两日就好。” 许清沅点点头,放下了心,又道:“不知道诊金要多少?” 一般这种上门来看小毛病的村民,都是看完病抓好药,再说诊金多少,双方银货两清,陶大夫不解地看许清沅一眼,答道:“十文钱。” 身上只有六文钱,那还差四文呢,许清沅在心里给自己鼓气,现在这个处境,脸皮不厚没法活,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开口道:“陶大夫,我身上只有六文钱,这还是找别人借的……” 大城市的人也许对门儿都不认识,乡下却是十里八村都有往来的,村民难免有时候钱不凑手,陶大夫想也没想就说道:“没关系,我这里可以赊账,年底的时候再收。” “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清沅连忙摆手,解释道:“我看您院子里有许多新鲜草药,想必都是在附近采的,我原先就认识几种,您再多教我认识一些,我采药来抵诊金,您看行不行?” 陶大夫愣了一下,摇头道:“我这里用的药,自己采的就足够了。” 这个女娃年纪不大,倒蛮有志气,说话也很得体,要是个男孩子的话,陶大夫倒是想收为徒弟,他看许清沅一脸为难,想了片刻道:“我倒是有个法子,镇上的药铺是要收草药的,我时常去镇上采买外地的草药,有相熟的铺子,你采了药,我给你介绍过去。”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这一带的气候、地形和许清沅前世的家乡很像,如果她估计得没错的话,草药的品种应该挺丰富。 许清沅当即谢过陶大夫,约定好了来学辨认草药的时间,差的四文钱先记了账,就和杜明带着小二回了家。 周大婶傍晚的时候才回来,这时候小二已经喝过了一次药,烧退了一些。周大婶拿出四文钱给许清沅,要她去把陶大夫那儿的账销了,许清沅没收,“大婶,我和小二平日里不知受了您多少照顾,哪里是会和您客气的人。” 周大婶还是认为她是在客气,有些佯怒,许清沅笑着道:“听双双说何员外家在招聘短工,我也想去试试,您空了带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