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萧慕岑入住黎清苑时起,雨势连绵,整整七日不曾间断过。往年即使在梅雨季节也不曾淹水的熵国皇宫,如今四处积水,宫内走水不赢,损坏了不少贵重物件。
而后,便有人传言,纭国那位昭缙公主是个不祥之人,这才初入宫便引得老天爷不悦,往后还不知会带来怎么样的灾祸。
第八日,放晴了。
一整日的艳阳,积水渐渐蒸发,雨水浸泡物件后带着的些许腐朽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好天气,宫人们忙碌起来,将各个主子屋子里的东西搬出来晒晒,除去霉味。
皇宫各道内,时不时便有拿着东西的宫人小跑而过。
而此时黎清苑中,倒是清闲安静。宽阔的院子里只摆着几张椅子挂着被褥在晒,其余物件,皆完好无损。
萧慕岑住进来那日起,便让白影与赤雪做好了防水准备,苑中又有活水小溪,她让落月与沉星带人将小溪拓宽些许,便于将雨水排走。
那日赤雪说过规矩后,最后选择留在黎清苑中伺候的,有三个小太监,两个宫女,还有一个,是太后赐给萧慕岑伺候其左右的侍女,名唤桓娘。
她是那日傍晚时分,桂嬷嬷带人离开后,才过来黎清苑的。其容貌端正,做事干净利落,恭敬懂事,记性好,有眼力见,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
萧慕岑觉得她不错,便留下了。
按理,大雨停歇后,萧慕岑该去太后的慈宁宫向太后请安、道谢。不过,去慈宁宫前,她应该先去皇后的寝宫请安。
萧慕岑交代了白影几句,第二日,便按规矩去请安。
白影扶着她才到黎清苑门前,皇后那边派人来传话,说今日皇后身体不适,不便被打扰。萧慕岑未曾多言,便选择先去太后的慈宁宫。
踏出黎清苑大门,萧慕岑便觉着有些许不自在。
哪怕都是相同的地方,一样的空气,可一道院门之隔,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萧慕岑的手如之前那般轻搭在白影手背上,赤雪跟在右边稍后的位置,警惕四周。
桓娘走在最前面,为她们带路。
一路上,遇着的人不少,大多是宫中伺候的宫人与巡逻侍卫,见着萧慕岑一行人,恭恭敬敬行礼。可待她们走远后,便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刚才我没瞧得仔细,你看清那纭国公主长什么样了吗?”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生的极美,就是可惜,是个瞎子。”
“真的假的?她是个瞎子啊?”
“真的。我跟你们说啊,我听说……”
“放肆!”她们背后响起一个女人严肃嗓音:“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里背地里议论主子的?”
宫女们立刻低头,恭敬道:“安姑姑……”
安芹,皇后凤仪宫中掌事姑姑。
“纭国昭缙公主,身份尊贵,客居咱们熵国皇宫,是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以妄自议论的么?”安芹冷眼瞪了她们一眼:“再有下次,每个人掌嘴二十,再罚去辛者库做苦役一个月!”
“姑姑恕罪,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还不快下去!”
“是……”
宫女们瞬间离开。
安芹站在原地,远望着已经走远的萧慕岑一行人,稍眯了下眼,随后转身离去。
慈宁宫。
萧慕岑在院中等了小半个时辰,却迟迟不见太后传召入内的旨意。头顶是热烈艳阳,她这具身体自小便娇生惯养,自是难以承受这般。
她开始冒冷汗,眼前本就漆黑一片,此刻脑中更是多了些眩晕感。
她有点站不稳。
晃神瞬间,萧慕岑踉跄,往后退半步,白影当即上前,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眼上有白绫遮目,虽无法视物,可白绫之下的眼睛还是下意识闭上。她深吸口气,平缓了下呼吸后,还是站回至原位。
白影蹙眉,却没开口,而后亦退回到她的位置。
萧慕岑心下定了定神,却难耐这烈日当空,她衣裳很快被汗水浸湿,黏糊糊的粘在皮肤上,不适感极其强烈。
又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太后身边的管事嬷嬷一袭灰衣走了出来,她朝萧慕岑行了个礼:“昭缙公主,太后说她今日身子不太舒爽,尚未起身,让您先回黎清苑,改日得传召后再来。”
萧慕岑闻言,稍颔首:“既如此,那昭缙便先回去了。”
她朝太后寝宫大门恭敬行礼,而后离开。
回黎清苑的路上,萧慕岑无言,白影与赤雪对视一眼,不曾开口,桓娘面容淡然,好似在慈宁宫发生的事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到黎清苑后,白影让桓娘去准备沐浴的热水,她与赤雪则带萧慕岑回了梅园。落月与沉星随后而至,守在门前。
白影扶萧慕岑坐下,憋了许久的话语这才开口:“熵国太后也未免欺人太甚了,殿下您身体娇弱,竟让您在太阳底下站了将近一个时辰!”
“不过是想给本宫一个下马威罢了。”萧慕岑将外衣解开,赤雪伸手替她将衣裳脱下。
“那日你与赤雪在太后派来的人前说了番近似威胁的话,她自当要把她身为太后的威严找回来。何况,本宫虽是客居此处,实际上却是一个质子,她对待一个质子,能有什么好脸色?”
“可是殿下,当初熵国使团可是在陛下面前承诺,他们熵国皇帝对您会以贵客之礼相待。”白影依然气愤。
萧慕岑抬手取下眼上白绫:“皇帝是皇帝,太后,是太后。”
她顺着声音看向白影那边:“你真当其他国都和咱们纭国一样,母慈子孝,共享天和?”
白影低下头:“殿下说的是,是属下疏忽了。”
熵国皇帝年幼登基,太后占权近七年,皇帝羽翼丰满后,太后被迫放权,深居后宫。而且,太后素来不喜皇后,与皇后在后宫中分庭抗礼去,分据两方。
这熵国后宫,自有三派。
太后一派,皇后一派,还有中立一派。
此番局面,于萧慕岑而言,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