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渐霜捂着嘴笑:“世子爷有什么好为难的,当然是姚公子的邀约更重要。错过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不抛下大事去找那位姚公子,怎么能证明对方在世子爷心里的地位?
世子爷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决定先去见张道士的师父。
张道士的师父也姓张。
或者说张道士是随了他师父的姓氏。
暂且称张道士的师父为张仙师。张仙师道行比自号为张半仙的张道士要高深许多。他已年近六旬,却面色红朗,头发不见须白,精气神十足,宛如四十出头的人。
也一点不像张道士口中病得要快死的模样。
尤其是是张仙师挽起袖子揍他徒弟的时候。
“瓜娃子,敢咒你师父我要归西了!怎么不说你今晚三更天就要去见阎王了?”
“师父,我错了!师父!你别打了!”
张道士抱头满院子乱窜。
谢棠如“啧”了声,侍卫给他搬了把椅子,婢女又递过来一盘瓜子,由他坐在葡萄架下慢悠悠地嗑瓜子看师父教训徒弟的大戏,顺便还有闲情逸致点评两句。
“张仙师一定和我爹很是有一番话题谈论。”
张道士一边求饶一边在心里骂魏国公世子实在虚伪至极。
厚颜无耻!
待谢棠如瓜子嗑完了大半盘,张仙师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整了整衣衫,拂尘一扬,做手势行礼:“我这徒弟不成器,让世子见笑了。”
“仙师不必多礼。”
对老人家,谢棠如一向比对其他人态度和颜悦色几分。他回了个道家的礼,“只是先前听闻张道长说,仙师近来病重,我便想京中多名医,也许能为仙师救治,未想到是张道士童心未泯,开了个玩笑,贸然将仙师请了过来。”
“正好家父素来尊崇仙家,想来应是很欢迎张仙师。不知张仙师可否愿在府内小住一段时日,也好圆家父一个心愿。”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比对张道士的态度不知好多少倍。张道士眼巴巴看着他师父,他师父沉吟了小半刻,点头同意。
其实他不同意结果也改变不了什么,暗卫都在院子外等着呢。
“那便将张仙师的住所安排在家父院子旁边。”谢棠如吩咐身边的人,“渐霜,你带张仙师过去。”
“是。”
离开张道士的院子,谢棠如才不紧不慢地哼笑了声。
侍卫跟在落后他两步的位置上。
如银的月色从中空洒落,如水铺开在庭院里,花影葳蕤,纺织娘藏身月光的影子里。
谢棠如腰间的环佩叮叮当当地响。
侍卫憋了一路,终于是问:“世子为何不直接拷问那张仙师?”
“拷问?”谢棠如诧异地回头,“我们可不是刑部大理寺,动用私刑非君子所为。”
侍卫心说您也不是什么君子。
谢棠如张开手中折扇,扇面绘着一幅泼墨山水画卷,左上角题了两句诗。若是凑近细看,就能发现题的不是什么正经诗句,而是只在风月场所流传的艳诗。
很称他荒唐作派。
他不达眼底的笑意冷下来,融化在无边月色里。
人都到手上了,自然不急于这一时。
兔子逼急了都会跳墙,何况人呢?而且他看那位张仙师可比他徒弟聪明多了。
说不定他能不必多经波折,便能拿到想要的答案。
心思转瞬即过,谢棠如抬手一扬收拢折扇,“你先下去,姚兄请我喝酒,我也该去应约了。”
他眼底浮现的笑意在这句话出口时倏然一变,真切几分。
酒宴已备下。
除了未开封就能闻到隐约醇厚香气的美酒,还有攒成盘的几样下酒小菜,以及与美酒美食相配的岭南白瓷杯盏。
……就是这些杯盏上的缠枝并蒂莲花纹不是那么应景。
不知是哪个粗心大意的丫头居然找出这么一套瓷器来。
谢棠如不动声色挪开了目光。
“姚兄这酒,我还未进院子就已经闻到了酒香,必定是好酒。恐怕比世所珍藏的梨花白还要好!”
“只是普通清酒,比不上梨花白纯香,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没有说谎,这酒确实不是什么价值千金的美酒,只是北地出产的最普通的烈酒。因为北地气候寒冷,酒可以暖身,北地酿出来的酒也比京城的要更烈。
姚尚说着便为他斟满酒杯:“不过这种酒极烈,世子不宜多饮。”
作为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纨绔公子,谢棠如对喝酒比旁人更有心得:“我酒量很好,姚兄不必担忧。今晚一定不醉不归。”
“多饮易伤身。”姚尚劝他,“况且此酒和寻常酒不一样,常人最多三杯便醉,酒量极佳的人也喝不完这一坛。”
谢棠如敬他一杯,“那便喝醉为止。”
姚尚垂眼看他,少年郎眉目肆意风流,如北地来去凛冽的春风,绝不温柔多情,可过处草木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