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谢明途坐在石头上,背靠着土墙,手里拿着一把陈旧的刀,刀刃滑动在木头上,木屑落在他的腿边,被风卷着打了几个旋儿。
他垂着眼眸,凝视着手中的木头,隐约有了梳子的轮廓,苏三哥的声音透过土墙的缝隙,传进了他耳朵里。
谢明途站起身,乌发下的眼睛黑幽幽的,他抿了抿唇,离开了这里。
*
苏晓蔓费了一番功夫才送走了苏三哥。
她用手背揩了下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水,苏三哥这人能看出来是真心为妹妹好,奈何人过于跳脱和不着调,苏晓蔓好说歹说才把人哄回去,要不然他就要带着苏晓蔓回家,顺便回家大闹一场。
——做事情完全不考虑后果。
她打开盖子,拿出里面装的鱼汤,给自己倒了一碗,白皙的手捧着个有缺口的小瓷碗,苏晓蔓避开缺口,小口小口喝着温热的鲫鱼汤。
鱼汤没放什么调味料,也没什么油水,就加了些酸菜和生姜来去腥味,算不得多么好喝,小半碗鱼汤下肚,只觉得胃里暖呼呼的,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一尝就知道是柳淑凤的手艺。
苏晓蔓的命可是比她要好多了,有真心疼爱她的父母和哥哥。
篮子里除了鱼汤外,还有一包红糖和四五个鸡蛋,苏晓蔓打算把红糖和鸡蛋找个地方藏起来,饿了的时候,省着点吃。
木门吱呀一声响了,谢明途低着头走进来,苏晓蔓回头瞥了他一眼,她发现这人总是低着头。
苏晓蔓给他倒了碗鱼汤。
“这碗鱼汤你吃吧。”
苏晓蔓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做不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事,眼前这个男人,到底也算是对她有救命之恩,哪怕当初苏晓蔓是故意落水,可这人也是真真正正救了溺水的她。
之前生病,是他照顾着,她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他还给了自己米汤,现在有鱼汤,自然也应该分给他一碗,想想对方也不容易。
这一场婚事不是谢明途闹出来的,他只是见义勇为救了个人,哪怕苏晓蔓如今嫁给了他,他也没对苏晓蔓做过什么僭越的事。
刚才苏三哥劝说她,她的确可以跟着三哥回去,甚至闹着让这场婚事作废,可如果这样的话,她与谢明途都会成为全村的笑话。
苏晓蔓自己也就算了,她家里人护着她,而谢明途面对的风言风语只会更多,即便他们这场婚事不作数,到底是名义上的媳妇儿没几天跑了,之后要面临的嘲笑和羞辱,可见一斑。
苏晓蔓曾经尝过那种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的滋味,有些不忍心。
对方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好心救了人,他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我不用。”
出乎苏晓蔓意料,低着头的谢明途拒绝了,他甚至都没有抬头往鱼汤的方向看上一眼。
不过这会儿苏晓蔓却突然发现,眼前男人说话的音色很好听,低沉有磁性的嗓子,带着点儿沙哑,只是他并不经常开口说话。
苏晓蔓催促他:“你喝吧,我三哥送来的,我已经吃够了,现在不喝,等会儿鱼汤冷了腥。”
“就当是还了你之前的那两碗米汤。”
谢明途微微抬了下头,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接着默默地捧着那碗鱼汤喝了。
他的食指上有道被刀割过的伤口,端着汤碗的时候,鱼汤的热量穿过瓷碗烫到了伤口上,点点刺痛,谢明途也不是很在意。
鱼汤已经不算新鲜了,喝下去时却也能暖胃,汤里有些酸豆角,被牙齿咬开,咸酸的味道立刻在嘴里散开,人跟着变得精神了许多。
谢明途吃鱼汤的时候,苏晓蔓则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把哥哥拿来的红糖收好,她还要整理自己的衣服,谢明途这间屋子又窄又破,别的什么都没有,破柜子却还有几个。
“以后这几个柜子就是我的了,你不要乱动。”苏晓蔓指了指旁边的几个柜子。
谢明途抱着碗愣怔了下,以后?以后是什么?
……她要留下来?
“你没听见吗?以后这几个里面装我的东西,你不要乱动。”
谢明途低头喝了一口汤,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苏晓蔓其实对眼前这个表面看起来又瘦又高,实际上又怂又老实的小可怜没什么防备之心。
原书说他以后会成长为一个大反派,可现在他还处于反派萌芽期。
还是个受人欺负的小可怜。
苏晓蔓曾经听说过,正是因为曾经白的彻底的人,遭受到一连串不公正的玩弄,黑化起来才会越严重。
在他没黑化前,他应该是一张简单的白纸。
*
夜里睡觉,虽然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但却泾渭分明,中间隔着旧毯子,两人各睡一头。
苏晓蔓嫁过来这些天,他俩一直是分开睡的,虽然名义上已经是谢明途的妻子,可他从没强迫过她进行夫妻之事,这也是之前的苏晓蔓愿意留在这里的原因。
也是现在的苏晓蔓决定暂时留下来的因素之一。
苏晓蔓盖着被子闭上眼睛,不远处的谢明途睡相很好,整个人如同老僧入定一样卧在床上,她几乎感受不到对方的任何动静。
那边的谢明途一动不动,苏晓蔓倒是翻了几个身,弄得床铺吱呀吱呀的叫唤了几声,这类声响在黑夜里变得尤为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