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要躲,可是她走不动了,双足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
躲无可躲,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摧枯拉巧,轰隆一声梁柱重重落地,只听一声闷哼。
程鱼儿紧紧闭上眼睛,双手攥紧,整个人弓成一条虾,脊背瑟瑟发抖。
可是,并不疼,反而周身温软。
程鱼儿疑惑,眉睫颤颤巍巍,她慢慢睁开眼睛,半歪着头。
只见锦王李景琰双臂怀抱着她,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一人怀抱粗的横梁裹挟着烈火浓烟压在他的肩头,他菱唇紧抿,唇角沁出一抹殷红。
他猛得咳嗽,又侧身咳出了一口浓血。
见她望来,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俊颜恢复淡淡如水,抬手将一快浸了水的方巾递与她,一把打横将她抱起,轻声道:“坚持住,我带你出去。”
她脑袋晕晕涨涨,轻声点头,可是眼皮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好想睡觉。
“程鱼儿!程鱼儿!”耳边传来急促的喊声,身子被剧烈摇晃。
她艰难得半睁眼皮,只见锦王李景琰平日里淡若冰霜的俊颜布满焦急,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见她睁眼,长舒口气。
她瞥了一眼,却太累,眼皮不自主得合下。
“程鱼儿,不准闭眼!本王命令你不准闭眼!”耳边响起霸道的命令,身子被剧烈摇晃,手腕被捏得生疼。
噼里啪啦火花声,摧枯拉朽房屋倾倒声,嘭嘭重物落地声,不绝于耳。
又似乎有横梁塌落,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肩膀被收紧,被整个人团护在柔软的膛前,紧接着她听到耳畔传来胸腔闷闷一声:“唔!”
“程鱼儿你不准睡,本王不准你睡!”面颊靠着温热的胸膛,耳边一直传来或霸道、或气急败坏的叫魂声。
被吵得聒噪,她迷迷糊糊半睁眼,似乎看到了冷若冰霜的锦王李景琰双眸含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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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将新娘送到喜房中!”
耳边传来慌张的督促声,程鱼儿睁开眼睛,她眨了眨眼睛,双手不自觉十指拧在一起。
到了。
程鱼儿纤指拧在一起,贝齿轻轻咬在樱唇,抬头朦胧红光中有一巍峨宏院高挂红绸,黑底金字上书:锦王府。
她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正要长舒一口气。
“快点!王爷不行了!”
“什么!”程鱼儿豁得睁开眼睛,她一把撩下喜帕,掀开火红的轿帘。
“哎哟,我的乖乖。”喜轿旁一直跟着的赵嬷嬷见状忙手忙脚乱为程鱼儿盖上喜帕,她瞥了一眼乱在一团没注意这边的王府众人,忙将程鱼儿推入轿中。
“嬷嬷。”程鱼儿又要抬手掀开喜帕,她心中惴惴,心慌意乱,急得鼻腔里带了几分喑哑:“嬷嬷,锦王怎么了?”
赵嬷嬷压住她的手,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我的姑娘啊,老奴知你不愿嫁给锦王,可都到了王府门口,你可不能再逃婚。”
几月前,锦王西征归来,不幸重伤,这几日伤情急转直下,药石无医,太医束手无策,最后江湖郎中建议:冲喜。
看八字,择良辰,程鱼儿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太后亲下懿旨指婚。
可坊间皆传锦王残暴不仁、嗜血无情,这般恶人,程鱼儿才不想舍了自身气运福气救这般恶人,于是新婚前夜偷偷逃跑。
“我不是。”程鱼儿想解释,可赵嬷嬷推着她,将她整个人压着坐在花轿上,又抬手放下了轿帘。
“姑娘,来人了。”
心脏突突作响,程鱼儿右手拧着左手的食指,贝齿紧紧咬在樱唇上,妍丽的朱唇此时隐隐泛白。
她猛得睁开双眸,一把撂下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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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王府内。
府内门窗、檐角挂红着赤,看着喜庆,却院中不见人丁,一切静悄悄,只闻枝头“叽叽喳喳”的鸟雀声,看不出半点喜庆。
一院前,方有两排丫鬟仆从垂首立着。
房中,氤氲着浓郁的药味,掺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镂空琉璃屏风后,红木嵌螺钿理石罗汉榻前立在几人。
榻上横着一人,他双目紧闭,英眉紧紧拧在一起,却依旧看出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可惜,明有丰神俊逸之姿却面色惨白,面颊隐带着青灰,如一个明珠蒙了一层薄尘,菱唇干燥爆皮,气若游丝。
一华服美妇紧紧盯着罗汉榻前忙碌的白胡子医者。
医者眉头紧锁,缓缓将榻中人的手臂放在塌上,垂头丧气得摇头。
华服美妇眉眼精致如画却面色憔悴,她掩唇轻咳两声,凑到跟前忙恭敬道:“魏院首,我儿如何?”
“哎。”满头白发的医者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人憔悴期待的目光,抿了抿唇躬身道:“太妃,请节哀。”
李景琰的母亲董氏,当年诞下李景琰时被荣封太子妃,这个称呼一叫十数年,可惜太子不幸早逝,嫡长孙李景琰最得圣宠,世人皆以为这太子妃叫着叫着便是太后。
可谁知李景琰被封亲王,董氏的称呼也被人从太子妃唤成了太妃。
董氏猝然泪流满面,骇得倒退几步,被身旁的一个粉衣双髻女娃娃扶住了身形,断然开口反驳:“不,不可能!”
董氏吸了吸鼻子,昂头咬唇忍住眼角的泪珠,她眸光一亮,转身抓着身边的粉衣女娃娃的双手,双手紧握,似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道:
“冲喜,对了,还有冲喜!”
“母妃,我不想哥哥离开。”粉衣女娃娃双目含泪忍住手上的疼痛,不忍看董氏有些魔怔的目光,声音里带了着哭声小声道。
董氏却似没听到,她转身朝房前的丫鬟急声吩咐道:“快来人,快速催——”
还未说完,便听到匆匆脚步声,一袭红衣急急奔来,拨开她直接冲到了榻前,一把抓住了李景琰垂在榻侧的手:“王爷,我来了!”
榻上,李景琰眉心突得跳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