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上天也觉得陆明煜即位以来太过辛劳。从二月初开始,各地再未出什么是非。
粮食及各样物资及时赶往灾地,原先还隐隐躁动的民意再度平息。一张张折子上来,都是越来越好的消息。
陆明煜心情愉快。整个二月,他生活都很规律。早起上朝,旁观一下文臣武将斗法。鉴于押粮的人还没回来,武将们有所顾忌,没再像从前那样不给文官们面子。文官们扳回一城,气势昂扬。不过照陆明煜看,等到赈灾的事情彻底结束,武将们一定还要找补回来。
待下了朝,若时间还早,就先批一会儿折子,再去找燕云戈一起用午膳。时间晚了,就直接去永和殿。
午膳之后,往往休息片刻,再起身被燕云戈带着锻炼身体。不会太久,至多两个时辰。往后,则是晚膳。
用过晚膳,再批一会儿折子,一天就过去。
该召燕云戈“侍寝”了。
想到这儿,陆明煜忍不住笑了声。
旁侧燕云戈抬头。他手上拿着一本游记,正闲闲地看着打发时间。原先便估摸着是否已经到歇息的时候,恰好听到天子的笑音。
一眼看去,天子正看着自己,眉眼里都透着愉快。
燕云戈眼神暗了暗,面上却笑着,问:“怎么忽而笑了,可是折子上写了什么?”
他这句话出来,按说该被治个刺探政务的罪名。奈何皇帝对他的云郎十分宽容,不仅把折子拿到永和殿来批,还真的会和燕云戈吐槽一些奏折上的内容。
某个官员太过啰嗦,一件事翻来覆去写上五六章折子啦。某个官员太过无聊,把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拿来说啦……
“倒不是,”陆明煜放下朱笔,扫一眼李如意,后者会意,把案上的一套东西整理、收起,“只是想到百年以后,旁人从起居注上看到你我,不知要如何评价。”
如果燕云戈是女郎,大约能被夸个“永和专宠”,奈何他是郎君。旁人看了,大约只要说建文帝荒唐。为一个男人,连后代都不要。
陆明煜倒不在意这些。他早就知道,唯有弱者才要在乎旁人目光。
此刻,他摸摸下巴,说:“古有断袖分桃之说,兴许你我也能造出来个新的说法。”
燕云戈听着,也笑了,说:“你我日日拉弓射箭,也许往后这是个新的代称。”
陆明煜琢磨,说:“要真是这样,神弩营的士卒们怕是要不好。”
燕云戈跟着陆明煜的思路往下想,深以为然,点头。
两人再对视,一起大笑。
李如意在旁边听着两个主子的笑声,再听这笑声里夹杂进天子轻轻的“呀”的一声。
他熟门熟路地出门,再吩咐人备好热水。
待到夜色更深时,陆明煜趴在床上,任由燕云戈为自己按揉腰背。
燕云戈的手法是真的好。不多时,陆明煜的倦意便涌了上来。
他迷迷糊糊,仿佛听到燕云戈问:“清光?”
陆明煜不动。
一面是疲倦,另一面,他也想知道燕云戈想做什么。
只觉得有热源凑近。燕云戈轻轻地、爱惜地抚摸着他的面颊。
动作之间,像是担心惊醒陆明煜。连一个亲吻,都仅仅是落在发间,未再下滑。
灯熄了,床帐内热乎乎的,身边的人也热乎乎。
不知不觉,陆明煜真正睡去。临近意识沉没的最后一课,他想:云郎是这样喜爱我。
而他也……
喜爱云郎。
无论是过去那个在皇宫中跌跌撞撞、艰难成长的皇子,还是后面孤身面对朝堂诸臣,艰难支撑的建王,从来都显得孤单,有一点温度,都拼命想要抓住。
陆明煜曾经觉得燕云戈就是他想要的“温度”,可只要有其他人在,燕云戈就不会看他。他以为的温情,如今也被证明是个笑话。
按说应该难过的。可云郎又太好,好到陆明煜会怀疑,身侧的人真的是燕云戈吗?他怎么就那么喜欢自己,对自己那样好。
想不明白。
干脆不想了。无论如何,云郎是他的。他会紧紧抓住对方,再不让云郎离去。
抱着这样的心思在梦中沉浮一夜。到第二日,起身时,陆明煜听到窗外喜鹊在叫。
他分辨出时,笑道:“都说喜鹊报春。是了,已经要到三月。”
燕云戈分辨着陆明煜的神色,同样笑道:“陛下喜欢这鸟?”
陆明煜眨眨眼睛,说:“自然。”
准确来说,是徐皇后喜欢。从前闲时坐在窗边,一看就是半天。
那会儿陆明煜问母后,为何如此爱看这鸟。徐皇后闲闲地给窗外喜鹊投食,说:“听着它们叫,我便觉得欢喜。”
陆明煜听得懵懵懂懂,看着母后微笑的面孔,也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