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戈无奈:“陛下,倘若不戴这个,万一把手指割伤、割断,可就不好了。”
陆明煜“嘶”了声,扭扭扳指,将其戴好。
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知道的实在太少。云郎,你再发现什么不对,一定要说。”
燕云戈很享受被这么称呼的时刻。他含笑点头,道了一句“好”。
有了这个插曲,陆明煜再在燕云戈的帮助下拉弓时,总有些魂不守舍。
扳指上还带着燕云戈的体温。不止如此,他背靠着燕云戈的胸膛,如果仔细去听,能够分辨出燕云戈的心跳。
同一时间,少将军炽热呼吸正落在陆明煜面颊上。
“咻”的一声,箭飞了出去,直直命中靶心。
燕云戈讲话,嘴唇偶尔会碰到陆明煜的耳垂,说:“这一箭,是帮陛下感受。”
陆明煜喉咙微干,回答:“好。”
话说出口了,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低哑。
燕云戈左手握弓垂下,右手搭在天子肩膀。
已经没必要再维持亲昵姿势,他却完全没有退走的意思,继续说:“不过,陛下既然暂时拉不开弓,再说准头就太早。不如先练练力气、体能。”
他若有若无地吻着陆明煜耳廓。
陆明煜感觉到了。那些柔软的触碰、略带一丝湿润的亲吻。
酥麻的感觉不再是从手,而是从耳朵上蔓延。
“陛下,”燕云戈又说话了,“我既然是为你留在宫中的,那——”
他们之间,总不能只有骑射教导,总有十多天也没几次的见面吧?
如果是其他时候说这话,燕云戈也要觉得自己唐突。可这会儿,人还在他怀里。甘暖的香气从陆明煜衣领中、发丝间,身上每一处冒出来,把燕云戈包裹在里面,让他忍不住多温一句。
但他没有得到一个理想的回答。
他怀里的天子抬起头,有一点亮色在他面颊。
天子的注意力被吸引。他轻轻“呀”了声,说:“云郎。”
燕云戈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柔软。
他想:我是陛下的“云郎”……有这样的天子,难怪我愿意随他进宫,抛却宫外的一切,只等他来看我。
这时候,天子转头看他,眼里再没一丝沉郁,而是纯粹地微笑一下。
他说:“落雪了。”
前一次雪已经化得七七八八,在宫中几乎看不到什么痕迹。
这个时候,真正落起永耀十六年的最后一场雪。
从最先细微的一点,到后面,愈来愈大。
院子里不好再站人,天子与燕云戈转入屋中。
因四处都是按照将军府布置,不止燕云戈,天子本人也对这里的物件摆设表现得十分熟稔。
燕云戈看在眼里,潜意识中对陆明煜此前的一番说辞更信几分。
他很乐意于天子花时间陪伴自己,又提出,陛下可否在说说他们从前的事。
陆明煜早有准备。他给自己与燕云戈之间的过往贴上一层“两情相悦”的窗纸,再加上“彼此信重”和“互相欣赏”,说:“之前你我有了一场良宵,那以后,又是一段日子未见。我当时还没想到,竟会与你有今日的关系。只想着你回你的江湖,我回我的庙堂。”
燕云戈说:“陛下这么想,我一定要伤心。”
语毕,真做出几分控诉神色。
陆明煜被他逗笑。他手上抱着暖炉,地龙也烧起来了。屋内温暖,他的语气也逐渐轻快,说:“没想到,我后面接了差事时,你又出现。从前只知道你在江湖上很有名望,这次办差,我才发现,于庙堂上的事,你竟也懂得不少。”
他半真半假地说。把燕云戈对自己的轻蔑,全部换成关怀照料。曾经冷眼看他犯错、并不提醒的人,成了会假装不经意地提醒,待他关切仔细的好情郎。那些冷待、居高临下更是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愈发浓厚的情意。
“……等事情完了,我们一起喝庆功酒。当时你我看对方已经不同,但这不是小事,于是谁也不肯先说。还是酒帮了你我一把,否则的话,真不知道往后如何呢。”
燕云戈说:“这就对了!我之前就想,我一定颇爱酒。”
陆明煜意外:“为何?这些天,你也没有碰酒。”
燕云戈看他,微微笑道:“陛下那会儿笑着看我,我便觉得要醉了。若非爱酒之人,如何会有这样心思?”
陆明煜忍不住笑。
笑着笑着,又叹一口气。
燕云戈的好心情颤了一下,立刻问他:“陛下为何叹息?”
陆明煜心想:如果真是这样,你爱我,看重我,待我从来没有不好、没有一丝瞧不起我……哪怕你家真的要立三弟那个儿子当太子,我也认了。总归我和你在一起,不会有子嗣。把三弟的孩儿当做你我的孩儿教养,你教他习武,我教他学文。这么一个孩子,兼有你家和我家的血脉,与你我亲子也没什么不同。
口中说:“这样的天气,适合吃锅子。”
燕云戈看他。
他本能觉得,陆明煜真正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但看着陆明煜笑吟吟的神色,又说不出什么。
“那便吃锅子好了,”燕云戈笑道,“雪天,是合适热热筋骨!”
永和殿里渐渐多了食物的香气,还有一丝酒香。
陆明煜吩咐端酒来的时候,燕云戈心猿意马,觉得天子前面刚刚说过他们最先两次都是因为酒,如今再来,一定是某种明示暗示。
可惜喝完酒、吃过肉之后,天子就离开了。
燕云戈把失望摆在脸上。他的确是直觉敏锐的人,几次见面,就摸索出陆明煜最吃哪套。
果然,这么一副神态,天子非但没有生气,还好脾气地对他笑笑,说:“等到封玺,你可要好好教朕拉弓。”
燕云戈笑道:“自然,陛下慢走。”
“封玺”实在近在眼前了,他等得起。
又两日后,就是钦天监算出的吉日。
当日吉时,诸臣面前,陆明煜走完拈香行礼的流程,将玉玺存入匣中,一年的操劳就这么结束了。
再到开玺时,已经会是建文年间。
他想到这里,略觉恍惚。再看一眼臣子,文臣、武官、世家……三足鼎立,如今后者不动,前两者却像是即将稍滚了的水。乍看还是平静的,实则暗潮涌动。
陆明煜眼睛眯起一点,笑了。
宫墙中,燕云戈擦擦弓,严肃地想:要训练陛下,万不可操之过急……咦,操之过急?
旁边的宫人只看到少将军动作停顿片刻。再继续擦弓时,动作怎么看怎么显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