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也不深以为憾。宝珠呼出一口气,踏进凤仪宫,继续当她的差事。
又接着缝给杏儿的羊皮小靴,用的是她旧年攒的几块儿皮子,做好了,再花花绿绿地钉了一圈儿散碎珠石——杏儿就爱这些五彩斑斓的,走在雪地里倒也好看。
杏儿见着了,竟舍不得上脚穿了:“姐姐费了这么大工夫,若是叫雪水浸坏了岂不可惜?”
宝珠便笑她:“是东西要紧?还是人要紧?”
惜福爱物是品德,如此本末倒置却不好。她们做宫人的打扮过于寒伧了,亦是跌皇后的颜面。
不过,今秋尚服局供给凤仪宫的皮料,成色确实远不如往年。
好在皇后体质偏热,从前置下的皮袄皮裙也穿不完,对于新收进库的料子一句都没有过问。
宝珠管徐姑姑要了只大木箱子,把这些皮子单锁在里头,搁在库房最角落。
至于二等以下的宫人,棉袄倒是足够的。棉花据说几百年前中原就有了,不过种植得不广,还是皇帝掌天下之后,明令要求,“凡民田五亩至十亩者,栽桑、麻、木棉各半亩,十亩以上倍之。”用棉絮做冬衣的习惯才延续下来,对于不能用裘衣避寒的寻常百姓而言,这是天大的好事。
总的来说,这一年除了巴蜀地动外,四境之内称得上风调雨顺、年丰时稔。
腊月初八的时候,宫中还在城中心支了八口大锅熬制腊八粥分送,都中男女老少无论贫富,都可以来领一碗。那些有亲友在宫里当差的人还说,这是贤妃娘娘的提议,图的是与民同乐,愿的是盛世承平,万代不易。
一时间妇孺皆知贤妃,倒不知皇后。
皇后可无意和她对垒。一则无形中抬举了她,仿佛二人身份相当似的。二则,裁判的心是偏的,战与不战,胜负都是一样。
她只叫宝珠代劳,用熬粥的各色果子在江米顶上拼出吉祥图案来,或是“福”字,用以赐给曹家。
这种宫眷们送腊八粥给娘家的风气,兴许是从前朝传下来的,倒有些人情味,且不以位份高低区别对待,嫔御们都很乐意这样做。
太子妃也不例外。今年因为要发嫁她,双亲皆在都中,待过了年,他们又要回封地了。
未出阁时还想着同民间一样,三朝回门,后来审时度势,也就搁下不提了。
正丹朝贺的时候应当可以见上一面,只不一定说得上话。
她慢慢拼着那杂果,眼泪猝不及防地便掉进了粥米里。
“殿下回来了。”外头有人问安,太子妃连忙擦干净脸颊,可惜来不及补粉,起身往外去迎。
太子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挥挥手,让跟着的小篆将皇帝赐的福字贴在外头,自己抬手叫了起,问她:“想家了?”
太子妃想摇头,但最终是点点头。她知道太子有为难处,也知道他对自己怀着亏欠,用度礼遇上格外优容。
她被内心的犹豫左右拉扯着,摇摆不定。
太子坐下来,手搁在膝上,太子妃瞧见他抚挲着扳指,片刻说:“初一事儿杂,腾不出空,初二我再陪你回去一趟。”
太子妃喜出望外,软软唤了声“殿下”,又担心自己给他添了麻烦,不禁显露出一副欲说还休的神色。
太子觉得她这样怪可怜的。他不喜欢这一类字眼,尤其是用在自己人身上。
他耐着性子,又说:“这宫里有什么,你看着合适都可以带回去,娘家的东西,也可以带一两件回来,留作念想。”
太子妃大为动容,意欲做出些亲昵的表示,却始终伸不出手去,拉着他的袖子,或者依偎在他怀里。
处了快两个月,太子但凡进后院,几乎都歇在她房里,二人却还跟新婚当晚一般,不远不近。
太子是温和的人,但不易捂热。
眼下也是,坐了约摸一刻,又回前头书房去了。
太子妃只往好处想,总算能与爹娘团聚半日了。
这是太子格外的恩典,她再投桃报李一回,有来有往的,总会慢慢亲密起来。便是做得生硬些也无妨,回去时,正可以私下问问娘亲。
谁曾想,除夕当晚,四川承宣布政司左布政使林文起兵的消息便急急送进宫来。
皇帝父子密谈一晚后,元日大朝会上,太子请缨往西南平叛。
太子妃的心沉沉坠下去,她以为,自己回不成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