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适才听小宫人称呼,善善如今是奉仪,在太子妾中,属第五等。
她俩从东宫的西角门进去,七拐八绕的,过了游廊,便是皓然斋。
名虽为“斋”,地方倒还宽阔,门前两旁植了几株芭蕉,屋舍一应都是黛瓦粉墙。
宝珠匆匆瞧一眼,便进了正屋,善善就立在当中等她,她正蹲身要行礼,被一把拦住了:“我如今要进凤仪宫倒不容易了,只得差人请了你来,你可别怪我托大。”
宝珠从善如流地直起腰,笑道:“姐姐如今做大人了,说话行事果然比从前更周详。”
善善面色这才松动了些,拍了她胳膊一下,一面就拉着她坐下来:“我初来乍到,脚还没站稳,来不及请你来做客,先有事求你了。”
“这话也太见外啦!”宝珠讶然,说:“你只管告诉我,若我帮得上,再找你讨谢礼不就好了?”
善善勉力点点头:“是我干娘,前儿差事没当好,挨了板子,如今要挪到皇庄上去了…”她说得寻常,眼里的急切却显而易见。
宝珠想起来了,善善刚进宫时,拜了御膳房的秦姑姑做干娘,确实过得比旁人舒坦些。后来那位秦姑姑又打点了门路,到瑞香阁小厨房去了,图的是活计轻巧,实惠又多,不曾想眼下白美人孕中易怒,偏叫她撞上了。
如今的皇庄可不比太子继位后的几十年,环境堪称艰苦,更不要说像秦姑姑这样挨了板子的,哪里是养伤的去处?
善善攥着手帕,咬牙道:“瑞香阁那位原还想撵我干娘出去,幸好她宫里的掌事还知礼,晓得内宫之中,只有皇后娘娘有权调动宫人。打了二十板子,倒是她开恩了!”
宝珠连忙反握住她的手,安抚地拍拍她手背,心里已明白她的念头:“你能不能替我求求皇后娘娘,千万不要打发干娘去皇庄…”
善善满以为这不是大事,宝珠又一向得皇后喜欢,见她没立即应下,不觉皱起眉头:“怎么?”
宝珠缓缓道:“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娘娘未必肯因此与瑞香阁冲突。”
“总不至于…”善善着实意外,白美人,怎么能与正宫皇后相提并论呢?
可是,八音琴的事她是知道的。如今做了太子姬妾,隐隐约约又明白了些。
宝珠见她沉吟,又说:“其实,去求皇后娘娘,不如求太子——宫外头的事,他可比内苑的人都好插手。”
善善眼睛一亮,而后又摇摇头,叹气道:“我哪能在太子面前说得上话?”
进了东宫,还不如从前在皇后跟前时见到太子的次数多。他虽随和,但又从来不是会轻怜密爱的性子,偶或来皓然斋,善善半夜醒来,不是见他在翻故纸,就是见他在读论奏——才被皇爷允了参政没多久,女人哪有权力要紧。
善善抬眼,见宝珠低眉迟疑,索性把心一横:“宝珠,不如…你替我求求太子?”她知道太子颇喜欢宝珠,宝珠如今又还是个孩子,即便将来也进东宫,自己总有几年可做打算。
宝珠仿佛愕然,又仿佛毫不介意:“那…我试一试吧!”
上一世善善未得过太子另眼相待,重来一回,她本欲劝导一二,转念又想,以自己的经历,要谈心得,倒是徒增笑料了。
二人说定,宝珠又就着茶吃了块糕点,算算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告别善善出来。
这次没让小宫女送她,她自己在游廊里边走边看。东宫远没有内苑富丽,更少暖艳之色,善善那屋子里也不过三五绯红浅紫而已,否则清冷意实在太重些。
然而这游廊两侧,朱栏外片花不见,唯有碧色如洗,又不失为一年好景。
她立在台阶上,往下走两级,又停一会儿,直到远处隐隐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太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