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顾盼姿反应过来,流芳早已匍匐在地:“奴婢参见将军!” 顾盼姿微微抬头,眯了眯眼,只见一袭蓝袍俊美无俦的男子搂着白衣胜雪天仙般的人儿从屋檐上翩然而下,画面唯美得不忍直视。 这是……祁寒景? 在看清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的瞬间,顾盼姿有片刻的怔愣,是了,记忆中祁寒景也是这般蓝袍加身,腰系玉銙,只需往那儿一站,便是风华绝代。 须臾之间,祁寒景已带着美人落地,立于她身前。 顾盼姿毫不忌讳地盯着祁寒景,他的五官越来越清晰,终于与她脑海中的那张面孔重合。 这可是她两年未见的夫君啊,如今却抱着另一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顾盼姿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即便她现在不如以前那般痴迷于他,他也不该如此不顾及她的颜面。 放在以前,她绝对得闹个鸡犬不宁,反正天塌了有皇舅舅顶着,可是她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她空顶着个郡主的头衔,家都被人家抄了,拿什么跟人家发火,更重要的是,她日后还极可能有求于他。 顾盼姿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偏过头来开始打量那位白衣美人,如果她猜得没错,这应该便是名动京城的才女白予兮了,尚书府家庶出的三小姐,那传奇般的经历可是深入民间,其中就包括了与祁寒景的一段姻缘,别以为她不知道外面的流言,说她仗势欺人,横刀夺爱的都算是好的了。 “夫人……”流芳见自家郡主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忍不住弱弱地喊了一声,说来也奇怪,那白衣女人刚刚讽刺的意味那么明显,再加上将军与她一起出现,依郡主的性子早该暴跳如雷了,不过郡主能冷静是最好的,她们可万万不能再惹事了。 顾盼姿不屑地撇了撇嘴,“本郡主鞭法自然是极好的,何需你多言。”她虽能忍下火气,心中始终是不舒服的,说话自然不会太客气。 白予兮嘴边浮现一抹不屑,转头看向祁寒景:“忆玄,映和被打成这样,已经得到她应有的教训,能否网开一面,免她去蛮夷之苦。” 那声音淡然如水,分明是求情,却显得不卑不亢。 祁寒景瞟了一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映和,微微点头。 顾盼姿轻眯双眸,逆光而视的瞬间,竟有些许恍惚,忆玄这两个字,她曾无数次听皇舅舅提起。 祁寒景,字忆玄。 前朝倒是盛行取字,但到了大煊,崇节尚简,渐渐地将字摒弃,一般的京中贵族,或喊其封号,或尊其官爵,而普通百姓大多以本名相称。 忆玄原是祁寒景母亲留给他的乳名,后来便成了他的字,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如此唤他。 顾盼姿回过神来,原来这丫鬟是为了免去蛮夷之苦,不过气愤之余,她更多的是惊讶,祁寒景居然会为她出头?的确是不可思议。 算了,顾盼姿理了理衣袖,今天她算是被摆了一道,就这样吧,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没时间耗下去,再说,她看见祁寒景和别的女人一起就来气,偏偏还不能发作,索性眼不见为净,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流芳,”顾盼姿唤了一声,转头发现流芳还没起身,不悦道:“你还跪着干嘛,咱们走了。”祁寒景听到这话薄唇微抿,顾盼姿这是完全无视他了吗,他还当她长了教训,没想到依旧是如此任性。 顾盼姿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不像牛皮糖一样缠着祁寒景,他就该谢天谢地了,至于礼仪什么的,从来就不是她长乐郡主该学会的东西。流芳在一旁干着急,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头上冷汗直冒。顾盼姿颇为不耐烦地将她拎起,“你磨蹭什么呢。”,流芳只好顺着顾盼姿的力道站起,随着她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徒留那对璧人在院内。 白予兮瞥过那道远去的背影,淡淡道:“郡主果然如传言般不拘一格。”语气中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一丝羡慕。 这样的顾盼姿是她前世多么渴望的存在。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但她的确是一个已死之人,不知何种原因,一睁眼,却回到了五岁幼童之时。 上辈子,她是一个默默无闻,平凡无奇的庶女,在主母和嫡姐的光环与压迫下,小心翼翼活着,尽己所能去巴结她们,希望为自己争取好的归宿,不料蛇蝎嫡母却因为当时已是皇帝的云慕城多看了她一眼,而设计将她下嫁到了一个好色无度的老头府中,没过多久,她便含恨而终。 但死去之后,她并没有失去意识,她觉得自己像是一股气流,随风而走,飘荡于天地之间,飘荡了好久好久,见过许多不可置信的事件。 她知道有个地方叫现代,那儿的人们都是一个丈夫一个妻子;她知道一些煊朝从未出现过的诗词歌赋,流传千古;她知道女人也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被令一股气流击溃,然后,她便重生到了自己五岁的时候。 天意如此,她白予兮历经世事而不毁,证明她是被天选中人,所以她注定是不同的,这一世,她要洗尽自己的懦弱与不堪,把曾经受过的所有屈辱都一一还给她们,她要变强,即便顶着如此卑微的身份,她也要以高傲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些年来,她在府内步步惊心,好不容易打败白莲花似的嫡姐,扳倒人面蛇心的主母,又借助自己的记忆,整理出所有她能写下的诗词名句,在各种场合大展身手。 可惜她前世只是深宅庶女,芳龄早逝,死后又随风飘于他处,故而并不清楚大煊后来的走向以及所有人的命运,但她知道云慕城会是最后登上皇位的人,于是她一开始便选择站在他的阵营,她亦听闻过祁寒景的鼎鼎大名,并且有幸见过他一面,可以说他是她前世最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 她占尽先机,精心筹谋,终于她成为了名震京都的美女和才女,引得无数男子竞折腰,更是赢得祁寒景的青睐,再无人可左右她的命运,就连爹爹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很成功了,可今日一见顾盼姿,所有的骄傲都成了笑话,有些人生来便能目空一切,根本无需任何筹谋,即可以得到自己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权力,那般的潇洒,仿佛一切只是理所当然。 祁寒景自然是听出了白予兮话语中的揶揄,缓缓开口道:“早晚有一日,你也会如她那般无拘无束。” 白予兮一愣,随即展颜一笑,“有你在,理应如此。” 祁寒景剑眉微扬,话锋一转,望着躺在地上的映和,道:“你素来不喜多管闲事,怎么对这丫头如此上心。”白予兮目视远方,神色迷蒙,还记得多年前她去外府赴宴,映和是为数不多的,没对她讽刺,挖苦,不屑一顾的人。 白予兮柔夷覆上他的大手:“故人而已。” 顾盼姿大踏步地往前走去,流芳跟在她身后甚是吃力,“夫人,您慢点。” 顾盼姿猛地停下,回头对气喘吁吁的流芳吼道:“以后不准喊我夫人!” 流芳不明所以,当初因为郡主喜欢将军,她们为了讨郡主欢心,才唤郡主为夫人的,其实她们也更愿意称顾盼姿为郡主,毕竟从小到大她们都喊习惯了。 顾盼姿扔下这一句之后继续往前走,心中怒火中烧,祁寒景够可以的,这还没和离呢,就堂而皇之地带着白予兮成双入对,当真以为皇舅舅去了,她便不敢拿他怎么样了是吧,好,明的她是不敢,咱们玩暗的,她顾盼姿脑中的鬼主意,能连续说个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左右是来日方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流芳一路小跑跟上顾盼姿的步伐,“郡主,您真的变了。” 言语中竟带着兴奋,郡主能不再执着于将军,忍下自己的火气,流芳看在眼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她原以为郡主从小千宠万宠,张扬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不想郡主能这么快适应,看来还是她太不了解郡主了。 顾盼姿睨了一眼流芳,这小妮子虽从小到大都跟着她,却最是天真单纯,看到的只是表象,压根不知她的本性。 她顾盼姿脾气的确火爆,但最擅长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要不然,早在云慕城登基的那天她就会冲进皇宫质问。 后来她唯一的一次失态便是前日,当她刚刚得知祁寒景抄了侯府的时候,的确是怒火攻心,方寸大乱,才会不管不顾地去他院中大闹,殊不知正中他人的圈套,也正是那次之后,她更加明白自己需要收敛锋芒。 很快顾盼姿便来到了流芳她们住的小院中,换上早已准备好的男装,一路上偷偷摸摸,从后门出了将军府,顾盼姿也不想这么麻烦,奈何她院中耳目众多,这样大摇大摆地换上男装定是瞒不住的。 “郡主,您扮作男子当真是俊朗。”流芳看到顾盼姿换上男装的模样,感慨良久,以前她们出门根本不用换装,只要摆出长乐郡主的名号,整个京城都能横着走,如今,为了办事能更加方便,她们第一次以男装出行。 顾盼姿听到流芳的赞赏,颇为得意,她对自己的容貌一向自信,记得娘亲曾说过,她的容貌与名字十分相衬,眉目流转间,顾盼生姿。 顾盼姿带着流芳,辗转于京城的各个街道,很快来到一家镖局门前。 “郡主,您可真厉害,这都没迷路。”流芳仰头望着“连影镖局”的匾额,不忘找机会拍马屁。顾盼姿不以为意地挑挑眉,京城她从小玩到大,熟得不能再熟了。 “以后在外面喊我五爷。”顾盼姿叮嘱道,她女扮男装而来,万万不能被识破,正好她在家中排行老五,就姑且称她为五爷吧。 “是,郡主,”流芳猛地反应过来:“不,五爷,咱们来镖局干嘛。” 顾盼姿没再回答她的话,而是施施然走了进去。凡是做官的,哪能没几个政敌,何况侯府之前仗着三皇子和她这个受宠的郡主,气焰不可谓不嚣张,此次流放漠北,途中必定凶多吉少,那些押解的官兵说是护送,实际上态度极为敷衍,真正遇事,哪会管犯人的死活,他们不管,上头更不会管,事情传到皇上耳里,也不过是一起无关紧要的刺杀案罢了,所以,她必须有所准备,如今她只懊悔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一层,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连影镖局在民间声誉极好,然而顾盼姿之所以选择它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看中了它背后的连影阁。连影阁超脱于朝廷和江湖之外,凡是他们接下的单子,即便是皇上亲临,也无法改变,正是冲着这一点,顾盼姿才放心,否则,若是被人动了手脚,父亲等人的性命便危在旦夕了。 一番谈判出来,顾盼姿肉痛地花了一千两银子,连影镖局雇佣费昂贵是出了名的,顾盼姿咬咬牙,这回她可算是花血本了,二十个镖师日夜兼程地赶路,大约明日午时便能追上父亲,但愿她侯府一家尚且安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