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拉她往下走,昏暗中不知谁冒出来一句,“晦气!出事了,出事了啊,人家家长都闹到学校来了,学校这会儿忙着善后呢,怕闹大才组织的紧急撤离。”
此言一出,大家脚步一慌,纷纷问是什么事?老师还是学生?什么时候的事?在此之前还有序的楼道里陷入了一片混乱,有人开始往前挤,猝不及防地撞在了林淼跟许意浓身上,许意浓眼疾手快地紧紧拉住她的手,“跟好我,千万别走散了!”
好不容易稳住了脚步,许意浓跟林淼继续往下走,却发现这么一耽搁两人早已跟自己班级脱了群,身后不断涌来其他班的学生,整个楼道的脚步声充斥着她的耳膜,随着谣言四起,不明真相的大家内心都无比焦灼地往下疾步而走,人越多就越凌乱,许意浓和林淼不受控制地从楼道上被挤到了站台层的角落中去了,可就在这越发熙攘的人群里,有人却在逆行。
那高长的身影,是王骁歧。
他是在楼道的角落发现正在发呆的许意浓跟林淼的,他侧身靠着墙壁避开往下直冲的人群,朝那儿厉声高喝,“你俩待在那儿干什么?知不知道这么杵在楼道上有多危险?”
班上的人刚刚都随大部分到了楼下,他作为班长立在楼道出口一侧一个个点的人头,就是迟迟不见她俩下来,于是交代好其他班委组织好纪律,他一个跨步再次上楼。
他说的一点没错,许意浓跟林淼后来是被身后源源不断的人挤着不断往前的,她们这样止步不前,如果不慎摔倒就会造成踩踏事件,后果不堪设想。
王骁歧继续穿流在人群,逆光而至,好不容易来到她俩身边,发现两个女生无所适从地缩站在那儿,一看就是被人挤过来的,瞬间也没了脾气,他长手一伸将她俩推到靠墙壁的最里侧,自己则在最外侧,他高挺的身躯自动成为一道人肉墙隔绝了她们与涌动的人流。
他拉着许意浓说,“走,不要停。”
这一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两个女生听话得只闷头跟着他往下走,不再受到任何拥挤,终在他的护送下安然无恙地抵达了教学楼下。
周围的同学步履匆匆,也有人在用跑的,三人往车库走的时候林淼不住地往教学楼回望,看到十班教室涌冒出来的人头后她眼底一亮,跟他俩说,“你们先走吧,我要等我……”碍于王骁歧在,她连忙止住并改口,“等我一个朋友。”
王骁歧还没做声,许意浓不免担心地问,“需要我陪你吗?”
林淼摆摆手,“不用不用,他马上就下来了,我就在这儿等他,你快回家吧。”再看看一言不发的王骁歧,又带着些许不安请示,“班长,我脱个队可以吗?”
林淼虽然因为江晋的事对王骁歧一直戴着某种有色眼镜,但就凭刚刚他能逆行冲上楼护住她俩的行为上来看,她觉得他是个爷们儿。
最终当然是王骁歧松口,他叮嘱她自己注意安全,并让她到家后给许意浓发条报平安的短信。
他的通融又搏得了林淼的一丝好感,头一次对他咧嘴一笑,真心感激,“好的好的,谢谢班长。”
就这样林淼去等男朋友了,最后只剩许意浓跟王骁歧去车库拿车推车,而同班同学们早就不见了踪影,许意浓踮脚往前望望,清一色的人头也分不清谁是谁。
王骁歧扶着自行车说,“别看了,我们班是第一个下楼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学校后门口了。”
许意浓收回视线看看他,“刚刚你……”
“你们俩为什么会落在后面?”两人同时出声,他语速却比她要快,有点质问的意思。
许意浓垂垂眸,只说是被后面来的人挤了。
“走的慢当然会被挤,不挤你挤谁?”王骁歧欲言又止,再从上到下看看她,语气缓了缓,“有没有哪儿受伤?”
许意浓仰了仰头看他,他又重复,“问你话呢。”
“没有。”
他移开视线,看向别处,“还以身作则?你这当的什么副班长,自己都先走丢了。”
许意浓这会儿也没心情跟他吵,只默不作声地推着车往前走。
周围人的越来越多了起来,到最后其实已经不按班级走了,虽然全程都有老师定点站在某个方位指引,但大家只顾一溜烟地往学校后门而去,两人走的时候一直是许意浓站在里边,王骁歧站在外边,快到后门口的时候,因为两边空旷,一阵风毫无预兆地袭来,许意浓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外套落在了教室里,鼻子在冷风的刺激之下,她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要打第四个的时候肩上骤然一沉,一件男式外套盖在了她身上,是那种拉链式的厚款卫衣。
王骁歧好像从来不穿羽绒服,即便是零下的温度,都是这种运动风的穿着,可能也跟其他为了耍酷的同龄男孩一样嫌臃肿,耳边则传来他毫不吝啬的嘲笑,“看你弱不禁风那样。”
许意浓恍了恍神,马上反驳回去,“就你壮实?”
他笃定地点头,没有半点谦虚样,“所以外套先借你,不用谢。”语气也自恋的要死。
“……”
他们两人总是这样,说不了几句就要斗嘴,许意浓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内心早已波澜起伏,她也越发明显地察觉到两人的关系好像变得不可同日而语,但每次兴奋过后就会恢复到最初的冷静,就像刚刚他冲上来找她们,也是出于身为班长的责任,这个时候,每个人对他而言都一样,给她外套也只是看她连打了几个喷嚏,稍加照顾罢了,如果现在他身边站着的人是曹萦萦,他一定也会这样做的。
一念及此,她又难以遏制地玻璃心了起来。
学校后门有一块是正在收尾阶段的新教学大楼,以前是c市有名的一片老平房,可随着后来市一中的名气与日俱增,学校生源变多,学校只能扩建,因此政府颁布了拆迁文件,但也花了很长的时间做了这片原址居民的思想工作,后来终于拆光了,学校却因经费有限搁置了一阵,直到两年前王骁歧空降市一中,他那从未蒙面过的土豪父亲一掷千金,才得以让这座教学楼展现在了大家面前。
许意浓往那儿瞅了瞅,推着自行车的路线不自觉走偏了些,王骁歧把她自行车后座稍稍一拉,她并未发觉,只听他喂了一声,“往哪儿去呢?走路都不看,小心跌水泥坑里,可没人捞你。”
她反应过来,重新走回他旁边,顺势问,“这楼,真是你家……”但“砸钱”两个字她卡嗓子里始终说不出口。
王骁歧继续往前走,看都没往那儿看一眼,他不冷不热道,“跟我没关系。”
这话也不知是在撇清还是在逃避,总之他变脸如此之快,一看就不想多提及这个话题,许意浓便知趣地闭口不言了。
又走了会儿,前方终于有更亮的光源跃然眼前,四个老师站在后门的两边,不断叮嘱出去的学生们骑车减速,务必注意安全,许意浓和王骁歧也跟着人群踏出了学校,但奇怪的是,两人都未急着跨上自行车,而是继续无声推着往前走着。
气氛好像有些凝滞,许意浓在想是不是她刚刚就不该起那个话头?之前他明明还好好的。
“乌龟最近怎么样了?”不过她飘忽的思绪很快被他拉了回来。
他这一问许意浓才猛然想起乌龟的钱还没给他,下意识地摸摸口袋,又刹那反应过来,不对,这是他的外套啊。
她追恨自己怎么老做这种事,每次要用钱的时候身上都没钱。
王骁歧看她窸窸窣窣的做着小动作,而后信誓旦旦地跟他讲,“钱我明天一定还你。”
幽黄的路灯下,她的鼻头早已被风吹风泛起了红,像个红鼻子怪,再加上现在认真说话的表情,他缓下脚步,不觉一笑。
许意浓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笑笑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等笑够了,他一只手插进宽松的运动裤袋,对上她仰视的眸光,“你觉得我是在向你要钱?”
许意浓就事论事,“反正我不会欠你的。”
她刚说完,他手忽而一抬,从她耳边一越而过,快速撩起了她身上那件外套的连帽,再朝她头上稳稳一盖,那宽大的男式卫衣帽一下就把她头给罩住了,纯棉的帽檐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从车把手上抽出一只手要去拉扯开,却被他隔着帽子揉了几下脑袋,可感觉实在得像是他直接用手在触摸她。
她整个人呆住,鼻尖满是他特有的气息,她压根看不到他的脸,只那朦胧且听不真切的少年轻笑声。
它如风而至,潜入耳际。
“你可以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