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里的气氛十分诡异。
姜渚拉开凳子,坐到籍舟旁边,沉了目光不动声色。
他们三个人不算陌生,以往跟进项目的时候,多少了解过一些基础信息。
但按照正常的职场流程,籍舟作为一名合格的下属,还是有必要郑重地介绍一番。
籍舟朝梁与行道:“梁总,这个是姜渚。”
梁与行微一颔首,以示回应。
籍舟又朝姜渚道:“姜渚,这位是我们梁总。”
姜渚:“?”
梁与行是“我们梁总”,而姜渚还是“姜渚”。
好像梁与行才是正牌总编,姜渚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一样。
姜渚板着张脸,还没来得及发作。
“籍舟,你小子搞什么?!”梁与行先生气了,“姜总才是你上司,懂不懂规矩啊?赶紧给他道歉!”
籍舟表情拧了一下,扭头看向姜渚。
姜渚险些冷笑出声。让恐怖分子道歉?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这时候,籍舟忽然站了起来。
他面朝姜渚,谦谦有礼,一个90度鞠躬:“姜总,对不起……”
姜渚:“???”
“姜总,不好意思啊,我们籍舟就是小孩脾气。”梁与行笑着打圆场道,“他以后要是不听话,唬两句就行了,千万别动真格的。”
我们梁总,你们籍舟。
相处这么久,头一回见到如此乖巧的籍舟……姜渚觉得自己这老板当得像是假的。
梁与行又说:“我带了籍舟三年,这孩子没什么心眼,单纯又敬业,姜总你可不能欺负他。”
姜渚眼神一寒,心情莫名变得很不愉快。
他看着籍舟,浅笑道:“确实挺敬业的,三天不来公司,还无视我的电话。”
梁与行一愣:“籍舟,你……”
“你这意思,是我做错了?”籍舟阴恻恻道。
姜渚一脸佛光,笑容灿烂:“怎么会呢?都是我不好,该对你多些包容。”
梁与行慌了:“你、你们两个,别吵架啊!”
“你搞清楚,谁包容谁?”籍舟质问道,“我这几天忙得要死,你半个小时闹一次,自己不觉得烦?”
姜渚一听,怒了:“我看你没吃午饭,点外卖也有错了?”
梁与行:“你俩不要再吵……”
“我不需要大补套餐。”籍舟一字字道,“还有,我也不喜欢乌鸡汤。”
姜渚表情骤变,眼底覆上寒霜。
啪的一声响,他把手机搁到桌上,逼视着籍舟那一贯傲慢的脸。
籍舟也毫不客气地迎了上去。
梁与行刷的站了起来,目前这形势,他们俩该不会打起来吧?
姜渚:“乌鸡汤哪里不好了?”
籍舟:“都说了不要。”
姜渚:“……那你想吃什么?下次我请就是了。”
籍舟:“请你放过我。”
梁与行:“……”
无语了,怎么有种两口子为了午饭吃什么而拌嘴的既视感?
他们俩是他们俩,而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吧。
*
寒暄一番,从奶茶店里出来。
临分别前,梁与行深深瞥了姜渚一眼,然后走过去,用力拍两下他的肩膀,嘭嘭直响。
姜渚被拍得连连皱眉,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他不喜欢被人靠太近,今天尤其不喜欢梁与行。
梁与行却咧嘴一笑,又冲他眨了眨眼:“姜总,麻烦你了,一定要好好照顾籍舟啊。”
“……”
姜渚籍舟的神情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好的误会?
梁与行走后,姜渚望着他的背影,对籍舟说:“前总编是个怪人。”
籍舟淡淡地说:“你没觉得自己更怪?”
现在天还早,太阳照在头顶,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也不算多。
两个人的影子穿梭交叠,地面上安静地并在一起。
姜渚停下脚步,问:“所以,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籍舟一顿,仰起脸朝他看。
“你生我的气吗?”
街道上光线很好。姜渚转过身来,英挺的轮廓埋在阴影处,却并不怎么冰冷,反而飘散着太阳留下的余温。
“还是说,你打算以后都这样了?”他问。
籍舟默默把脸别向一边。
他的确有这个想法,但没规划具体该怎么实践。
“说实话,籍舟。”姜渚想了很久,才开口道,“我第一次从事这类工作。在这之前,我一直不太会把控正常的社交距离。”
籍舟乌黑的睫毛微微一动。
“太近会被讨厌,太远又显生疏。与其靠近了互相伤害,那不如一开始规定,保持距离——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可现在换了环境,完全行不通了。”
姜渚本身就是一个错杂不一的矛盾体。
他接触社会的时间早,从小随父母游走于各行各业的生意场,认识那些形形色色、圈里圈外的陌生人。
但他其实没几个朋友,也不曾近距离与人交心。这些年来,唯一学会的交际方式,就是公式化的标准微笑。
笑容这种东西,真真假假,虚伪客套,但对付那些同样虚伪的人便足够用了。
除此之外,他不清楚该如何近距离地对一个人好——或者说,要怎么做,才不至于被人讨厌。
因为姜渚知道,他那过于神经质的敏感性格,麻烦又缠人的一系列行为,实在不是能讨人喜欢的优点。
“我打算跟你和平相处的……今天来一趟,也没想找你吵架。”
姜渚缓缓地说,“结果还是惹你烦了。”
他站在那里,像只做错事的狗勾,沮丧得尾巴也耷拉下来。
而眉眼却不卑不亢,仍保留一贯的分寸,那是他最后用来自我保护的城墙。
籍舟怔在原地,许久没有出声。
这个模式,貌似有一点点眼熟,每天都在重复上演……但,不是在现实中。
籍舟的手机里,住着一个叫时夕的黏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