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籍主编。”
籍舟转身要走,却被姜渚叫住了。
隔着冗长的夜色,他回过头来,侧脸在灯影下的轮廓柔和,磨平了棱角、温顺而沉静。
姜渚看得愣住,一时竟然忘了词。
“怎么了?”籍舟问。
姜渚顿了顿,说:“谢谢,麻烦你了。”
“你心里有数,下次就别添麻烦了。”
籍舟扔下一句,别的也没多说,便匆匆离开了。
姜渚站在原地,有冷风吹来,却很长时间没能回神。
直到几分钟前,他才隐约明白了。
——那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小南会说,大家都下意识地依赖着他。
*
籍舟沿着大路返回,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会场外一整条闹市区,到了晚上灯红酒绿,大街上的人们成群结队,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打闹不停,沸腾的气氛一阵高过一阵。
大概夜深了的缘故,温度降下来不少,籍舟独自走在街上,感觉有一些冷。
马路边的风也很大,别好的碎发散了一半,西装外套也吹得扬了起来。
他摸出打火机,刚想点燃一支烟。
此时,一旁拥挤热闹的家庭餐厅里,走出了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人。
“爸爸,爸爸,什么时候带我去游乐场呀~”
“露露听话,等下次出差回来,爸爸一定陪你去游乐场。”
“那哥哥也可以去吗?”
“当然了!我们是一家人,肯定要在一起啊……”
小女孩穿着崭新的花裙子,在路边又蹦又跳,一边拽着母亲的手,一边对着父亲撒娇。
而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年长许多、成熟稳重的年轻人。
年轻人拉住女孩的手,轻声道:“露露别闹。籍叔叔工作很忙的,让哥哥陪你好不好?”
“你小子,怎么还喊籍叔叔呢!”女人拧他一下,“叫声爸爸很难吗?”
“哎,我家儿子,想喊什么就喊什么……你说是吧,林稚?”
高大的中年男人一伸手,揽住他们三个人,大家都幸福地笑开了花。
——直到一扭头,正巧撞见不远处的籍舟。
一家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除了不懂事的小女孩,另外三人的脸色都沉下来,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住了。
“爸爸,那个人是谁?”小女孩指着籍舟,好奇地问。
男人眉头深锁,神情极度压抑,隔着人群与籍舟对视,全程没说一句话。
“谁也不是。”女人不耐烦道,“还不回去吗,都瞪着他干嘛?”
籍舟点着他的烟,漠然转身,与那一家四口擦身而过。
“呸……瞧瞧那样子,真是一点没变。”
女人背过身,小声咕哝道:“流里流气,跟他妈一副鬼德行,没个正经。”
籍舟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妈,你少说两句!”年轻人皱眉道。
“我说的实话,怎么了?”女人拔高了音量,“那白眼狼小贱货,要滚也不滚远点!没事总出来晃悠,谁晓得在偷偷盘算什么……”
“妈……你别说了!”
“盘算?”
籍舟抽了口烟,头也没回:“就你俩那点龌龊钱,绿得冒油了,洗洗留着自己舔吧。”
“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年轻人站出来,顺势揽过籍舟的肩,将他拉到一边,“籍舟啊……你知道的,我妈就这脾气,没人拦得住。”
不等籍舟反应,年轻人压低嗓音,连声劝道:“你也别气了,就当给哥一个面子,咱俩不是关系最好了?”
“谁跟你关系好,恶不恶心?”
籍舟眼神一颤,刚要甩开,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瘦了好多啊,最近过得不好吗?”年轻人关切地问,“身体怎么样?”
女人嗤笑道:“就他这倒霉相,哪可能干正常工作?怕是跟他妈一样,到处陪酒卖色相,混口饭都困难吧……”
此话一出,籍舟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可不等他出声,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冷风。黑夜里,有一支细长的伞柄探了出来——不偏不倚、强势的力道,抵在那年轻人的手臂上,硬生生将他从籍舟身边隔开了。
“籍主编。”
姜渚摘了墨镜,低下头,看着籍舟。
头顶路灯错杂,照亮他棕黑色的瞳仁,“……你来这里干嘛?”
籍舟一脸诧异,不懂他又抽哪门子风。
“我不是说了,别吃这种路边摊吗?”
旁边,是吵嚷闹腾的家庭餐厅;而对面,是吃饱喝足、面红耳赤的一家四口。
姜渚微微一笑,对籍舟道:“这里不干净,带我去别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