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时辰到了,她又与早早说好和她交接的同僚换了班,便回了自己在宫里的住处。
宛莲居自从昭阳宫没了主人,便被视为不吉利的地方,十来年都没有新的主人。
作为昭阳宫偏殿的宛莲居,也就便宜了她。
宛莲居的小院子一角,就是她和迎春一起生活了好多年的地方。
快二十年过去,物是人非。
荼靡之所以早早下班回去,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
一月底的这一天,就是迎春的祭日。
沿着宛莲居往外走,昭阳宫的旁边,便有一片种植满了常青树的林子。
林子的面积挺大,用来作为迎春的安息之地,应该是很合适的。
至少不需要担心会有什么人打扰到迎春。
荼靡熟门熟路地朝着林子里某个没有任何特殊标记的位置一路过去,惊讶地看到在迎春沉睡的那一棵树下,居然有几个脚印。
也许是因为只有那一小摊泥土比较湿软,所以等到荼靡过来,才能够看到不知道被什么人蹭到的痕迹。
不过想一想,这宫里的道路四通八达的,就算有什么人正好路过这处不太有人来的林子,也实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林子里春风轻柔,空气中一如既往带着些松果的味道。
任由落叶归根的杂乱地面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美,这里是荼靡和迎春从小就喜欢来偷懒的地方。
荼靡在迎春沉睡的位置旁铺开坐垫坐了下来,还是老样子地把一壶果酒,几道菜碟拿了出来。
坐在那儿低声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时不时自斟自饮。
即使天色慢慢阴黑了,有雨滴声响在头顶的树叶上了,她也没站起来。
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直到天色黑透。
人是她亲手埋下去的。
十二年前的那天嘉和帝要她给他做眼线,做他在宫里一把听话的刀,她几乎是立马就答应了。
嘉和帝也很痛快给了她预支的报酬——
本来涉及弑君,而差点被查抄破坏的,她和迎春的故居,被皇帝一句话保留了下来。
她也重新住了进去,成为宛莲居事实上的主人。
然后,在数日之后一个天刚刚微亮的清晨,她万分不舍地将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迎春费力地背到了她们从小到大常来的地方,选了一棵看起来最大的树,挖了一个坑,将迎春放了进去。
因为住得近,没事的时候她必然是常来看迎春,陪她说说话的。
至于每年的祭日,就更不用说。
直到雨实在变得大了,荼靡怕弄脏了迎春十二年前缝制给自己的衣裳,只好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回去。
留下身后早就生长起来的一片葳蕤青草。
又是一年选秀的时候,要做的琐事挺多的,屋子里就堆积了一沓清单是有关的。
荼靡的能力还算不错,嘉和帝也有心培养她,一些不属于她职责的事,这些年偶尔也会扔给她。
从林子到屋子,不过片刻的距离。
只是因为头上有些雨丝,荼靡的步伐才显得急促了一点。
但这急促的步伐,在即将进入她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屋子前面停了下来。
眸光微眯。
这是她住习惯了的地方,她自然对四周的空气比较敏感。
屋子里有一丝不对的气味,她……察觉到了。
她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小心地感应着周边的环境。
脑子里电光火石的,在想着自己应该做出的判断。
明明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对她来说显得漫长。
这皇宫里,是谁会擅自进入她的住处,还在那刻意等待?
这吃人的皇宫太可怕,由不得她不多想。
不过,答案很快就自动揭晓了。
她能凭空感应,屋里的人自然早就听见了脚步的声音。
见到人半天没进来,便猜到了一点什么——随着屋里的人自己走了出来,荼靡终于看见了对方。
那是一个不认识的老嬷嬷,慈眉善目又不苟言笑的,一身破旧的宫装。
荼靡心里防备不减,但仍然不动声色地,先是问了问对方的身份,然后邀请对方和她一起进入。
老嬷嬷虽然不请自入,但似乎十分规矩,荼靡眼尖地看到,一向一尘不染的地面上,只有门口方寸之地,有些外人走动的痕迹。
而老嬷嬷,从和她一起进屋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丝毫没有乱看的意思。
刚想着开口问一问对方的来意,旁边的老嬷嬷对着她突然跪了下去,头磕到地上,把荼靡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