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时候,胡殊同没有回家。
这半年的实习经历颇是坎坷,现实给他上了一课又一课,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像离家时那样的憧憬满怀。胡殊同担心回去加重了父亲跑大车的想法,便留在公司值班了。
厂子发了过年福利,五斤点心、五斤红糖和五六种加起来有十斤的干果。除夕夜,食堂做了猪肉大葱的饺子,还捣了新鲜的蒜末、备着没有开瓶的陈醋。吃起这口饺子的时候,胡殊同眨了眨眼有点想家,不过一觉醒来也就淡去了。
利用这二十多天的假期,胡殊同对更换的老旧设备做了更细致的规范,这些设备使用年限都在十五年以上,这意味着维护须更加频繁,设备的操作更要多加留意。
年后,余大军给胡殊同带来了满满的家乡特产,去年半年都是胡殊同的款待,现在轮到他“做东”了。
江米条、炸果蛋、兰花豆装了大半个白面袋子,还有自家做的豆瓣酱,就起葱白生菜来,一顿能多吃两个馒头。他又淘了多本二手小说,向胡殊同炫耀个不停。
最让胡殊同意外的是,余大军给他带了一双新鞋,对于这种布鞋胶鞋皮鞋之外的鞋子,人们都叫旅游鞋。胡殊同颇是感动,这是他这个新年惟一一个新物件,多了没说只是简单道了个谢,便乐乐呵呵接了过来。
开年之后的天恒迎来从未见过的忙碌景象,冷库储量大,鲜有天恒吃不下的单子,而费用方面足足降了三成,果不其然成了冷藏食品公司的香饽饽。于是乎,天恒又开始招人,但由于回报周期长,人力成本一增加,天恒的财物状况变得更吃紧。虽然短期之内难见成效,但这势头显得很是欣欣向荣了。
胡殊同又多了一项工作,天恒现在使用的二手海柜半挂车不具备自动制冷能力,需要采用独立的冷冻板进行降温。这就需要外接制冷机组对冷冻板进行充冷,充冷时间长达十个小时,而且板数甚多,胡殊同的工作强度陡然翻了数倍。
作为库管的余大军,更是每天忙得四脚朝天。可是这段时间,余大军的心情很差,不是为过度疲劳而埋怨,而是一种厘不清的内心沉重,他的状态像极了刚来天恒的胡殊同。
相处这么久,胡殊同岂能不了解余大军的挣扎,想象和现实总是充满差距,天恒在向好,但已不是曾经的天恒。当初余大军说起天恒一波波换人,说到自己的时候,不是“待多久”,而是“陪多久”。
陪这个字,多了很多感情意味,你若坚挺我必偕行,五年光阴,他对天恒有着真感情。可眼下“改头换面”的天恒,却让他失去同行的动力,放眼扫过,家家都是天恒。
况且,余大军这个人,花前月下和仗剑凌风,他肯定会选后者,在这里他远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但他的内心却有不同常人的感性。或者说,是意趣。
时不时他还会仿写古龙的短句,风,狂风,狂风呼啸;雨,大雨,大雨滂沱。虽然水平差太多,但这劲头没的说。
如今他没了盼头,毕竟只是打工人,没了那份心气便只剩分别。
那一次是余大军买回烧鸡猪头肉安慰自己,这次胡殊同买回来鲅鱼虾皮牛蹄筋,都是下酒的好东西,还给余大军买了两包好烟。
小桌子一摆,余大军立时笑了,“你这家伙,啥啥都门清。”
胡殊同故意摊手,装作毫无所知。
抓起二锅头,余大军给胡殊同倒了起来,一眼看着酒杯,一眼瞥着胡殊同,一直倒满了也没个反应。瞧见这情态,余大军立时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