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有很长时间一段说不出话,只愣怔地看着蒋逢。蒋逢忙叨叨地抄笔记,无意间发现许久在看自己,扭过头眨眨眼,勾起嘴角皮笑着,说:“不用谢。”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公交车上他帮她那次一样。 许久一晃回神,皱了皱眉头,低声说:“傻瓜!” “你说什么?”蒋逢扬眉。许久转身坐正不理他了,打开一张卷子开始写。蒋逢不大满意,咕哝:“有这么道谢的吗?” 许久不理他,蒋逢撇嘴,低头去继续抄笔记。过了一阵子倒是自己想开了,觉得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于是转头看看许久,她的乌黑顺滑的马尾荡在脸侧,缎子一样。他又觉得开心。 要是能让摸摸就好了。 蒋逢如此想,咽了下口水。 算了,她肯定不让的。 于是他又自己扑灭了这个念头。 写完作业出来,迎头便见许久爸爸陪着蒋逢父母坐在客厅喝茶。两人都在门口那儿站住了。 许久有些疑惑。以前蒋逢妈妈常过来,蒋逢爸爸很少串门。如今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两人却一起来了,显得不大平常。 “小久,作业写完了?”许久爸爸问。 许久点了点头,朝蒋逢父母问了好。 蒋逢妈妈站起身说:“老许,打扰你这么久不好意思啊,既然作业写完了,我们就带蒋逢回去了。” 许久爸爸说着“哪里哪里”,也站起来。蒋逢爸爸目光如炬盯着蒋逢,蒋逢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向别处。蒋逢妈妈拉了蒋逢爸爸一下,蒋逢爸爸才起来。 许久猛然发觉事情根本不像蒋逢说得那么简单。 最终许久爸爸没有挽留,蒋逢跟着父母回家去了。关上门后许久爸爸将许久叫到客厅坐下,说:“蒋逢在学校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许久“噢”了声,垂着眼睛不说话。她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搁在膝头,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据说你也参与了?”爸爸问。 “是。”许久说 气氛有点儿紧张了。 “你觉得他这么做对吗?”爸爸沉声问。 许久想了想,摇头。 爸爸吸了口气,双手环胸,向后靠去。 许久慢慢抬起头,恳切地说:“他的做法是有问题,但是他说出了我们想说又不敢的话。爸爸,我很佩服他。” 从一开始她就认为他在朝着错的方向前进,她试图阻止过,但是根本没用,不但没用,在最后的时刻她不惜跟他同流合污。 刚认识那阵子她认为他不是个好学生,像萧浪那些人似的,整天无所事事,除了不会学习其他什么都会。可他重塑了她的认知。他就像满身闪耀着光芒恒星,热情又坚定,带着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引诱得很多人愿意跟随他。 包括她。 许久爸爸看了女儿半晌,忽而话锋一转,问:“我听说他是为了你才做这件事的。” 许久眼睛忽闪一下,下意识否认:“这个我不清楚。” 有一阵沉默。 许久爸爸把手往膝上一拍,坐直了身子,语重心长地说:“小久,我知道你一向懂事,又自律,从没让我们操心过什么。这次……说实话我挺惊讶的,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许久听完这些话,心里头不太好受,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爸爸。” “我也不是怪你。”许久爸爸解释,“蒋逢做这件事,情理上可以理解,方式上很糟糕。剪发的事情你们有意见,可以回来跟家长讲,由我们去跟学校协。现在这样子虽然也达到了目的,可也影响了学校的教学秩序。万事都有个度,过犹不及,蒋逢是要为他的行为承担责任的。相信你也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许久默默点点头。 许久爸爸继续说:“爸爸只希望如果还有下次,你能回来跟我们通一下气。你知道我跟你妈妈都是开明的人,你要相信我们。” 许久还是点头。 “还有一件事……”许久爸爸欲言又止。 许久抬起头,认真地说:“爸,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许久爸爸停了一会儿才说:“小久,你现在才高一,你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你跟蒋逢互相帮助是好事,可我们希望你们两个都能以学习为重,将来考上大学以后,我们不会干预你们。” 许久很快明白了爸爸话里的潜台词,瞬间心慌,又觉得这心慌得让她害怕。她咬着嘴唇,垂下眼,脸上隐隐发热。 “我相信你懂得分寸。”爸爸最后说。 “爸你放心,我知道的。”许久应了。 晚上许久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会儿是学校的老师同学们,一会儿是爸爸说的话,一会儿是蒋逢的那些神态,背不出单词时候抓耳挠腮,抱着武侠小说时候甘之如饴,对抗学校时候的不知天高地厚,说要保护她时候的坚定认真。 慢慢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他跟她说的那句,“我心疼。” 许久惊慌失措,咬住枕巾的一角,问自己:你怎么了?不会是真喜欢他了吧? 翌日许久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敲蒋逢家的门,蒋逢叼着根油条跑出来,沈阿姨拿着牛奶追到楼道里逼他喝了,他两口灌进去,接过沈阿姨递的纸巾抹抹嘴,扭头对许久说:“走啦。” 许久有些心虚,不敢看他,别过脸说:“嗯。” 两人一起下楼,穿过大院朝公交车站走。跟以往不同的是,蒋逢在前面大摇大摆,一直喋喋不休地说话。许久在后面跟着,心不在焉地应他几声,心思飘得七零八落。忽而蒋逢停下,许久一头撞到他背上,忙后退一步,抬手摸摸鼻子。 “你神游什么呢?”蒋逢扭着脖子朝她质问。 许久咬了下嘴唇,闷闷地说:“你管我!”说完她绕过他往前跑。 蒋逢立刻拔腿跟上。他人高腿长,没几步就赶上了,缠着她问:“你怎么了?”“我又哪儿惹你了?”“说话呀。”“许总,您是我许总,求您吱一声行吧?” 说话间到了车站,蒋逢还是左边右边跳来跳去地问东问西。许久被他缠得烦,胡乱找了个话头问他:“你爸就这么放过你了?” 哪知道蒋逢一下安静了,杵在那儿没再动弹。 许久察觉到他的异样,拧眉看他一眼。蒋逢则小声地问:“你都知道了?” “昂。”许久故意说。 蒋逢抬手挠挠头皮,不满地咕哝:“我就知道他们到你家准没好事儿。” “我想听你自己说。”许久扬声道,欲引蛇出洞。 蒋逢朝着天空翻个白眼,不情愿地说:“让我解散闹事小组,去跟校长老师认错,还要我期末考试不许不及格。” 还真是没那么简单,许久暗忖。面上不动,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蒋逢还是挠头,为难地说:“别的都没什么,就是考试这个有点儿难办……” “语文。”许久淡淡替他点出来。 “哎,巧了,我也这么想。”蒋逢惊喜。 这次换许久翻白眼。错别字加不背课文加阅读理解能力为负加写作能力停在记流水账水平,语文方面他唯一值得称道的只有那笔刚劲有力的字。 “离考试还有一星期了,你说我能行吗?”蒋逢虚心讨教。 “悬。”许久真心回答。 蒋逢撇着嘴,幽幽叹一口气。 “不及格的话会怎么样?”许久问。 “我爸说不及格的话就让我暂时休学,去部队呆一年再说。”蒋逢说。 许久惊讶地瞪大眼,问:“你爸当真的?” 蒋逢耸肩:“他向来说一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