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旭初这天离开前仔细看了看云西洲的画。画上的人与他有七八分像,却比他本人温柔、好看,侧脸还带着一份他不具有的沉静,偶尔瞄一眼会晃一下神,仿佛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云西洲的影子。
“为什么画出来不太像我呢?”陆旭初忍不住问。
云西洲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不像吗?”
“也不能说不像,不认识我的人肯定觉得这幅画没什么问题,但我来看,就会知道这不是我。”陆旭初沉吟半晌,决定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你看我的侧脸,是不是与我本人的气质区别无二?但你再看画,这人眼神清亮,身上却是沉的,我自己的缺点我清楚,我的内心、我的举手投足、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都是浮的,这一点安静跟稳重不属于我。”
云西洲愣住了,他也没想到陆旭初的眼神这么毒。
这确实不是陆旭初,而是云西洲想象中的“陆旭初”,是一个结合了他们俩身上所有优点的完美结合体,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不惧未来、不怕迎接外人审视,乐观自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年轻男人。但几乎保留了陆旭初本人的面部特征,只要不一直盯着画看,就不会发现画中人的神情与执笔之人也有三分像。
云西洲想了想,觉得陆旭初有权利知道他的创作想法,便对他解释道:“的确不完全是你,但你已经接近完美了。我们这次比赛的主题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听起来很具象,也可以很抽象。我最先想到的是感情,但因为一些原因,在找合适的模特时遇到了困难,再加上朋友的分析,让我明白哪怕选了感情,世上感情也有千千万万种。”
“昨天我跑去看电影,是因为实在整理不出头绪,只有一周时间,这中间还要上课,留给我思考跟犹豫的时间很少,所以我心里是很急迫的。”云西洲慢慢道,“直到我见到了你。”
陆旭初不经意间与云西洲一对视,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点紧张。
只听云西洲紧接着说:“喜欢一个人往往身不由己,为了得到一样东西需要瞻前顾后,一直以来想攀登的雪山,也可能到死都不能临近一步,唯有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可以一辈子放在心底的未竟之业。这就像一面镜子,能照出你生命的尽头,无憾,还是遗憾,只有这两种结果。而这两种结果的决定权,仅在你自己手里。”
陆旭初微微一愣:“所以,你内心想成为我这样的人?”
“不可以吗?”云西洲笑了一下,“念高中时,我跟我的同学都知道艺考是一条很难的路,也是一道神圣的门,但至于门的后面是什么,只能靠想象。那时我并不担心未来能不能办画展,我的画会不会被人欣赏,能让我拥有多大的财富,我唯一向往的就是大学生活。而在我的想象中,大学男生就该是活成你这样的,开朗热情、待人友善,看起来有用不完的活力,眼中是征服世界的野心,又不会刻意亮出锋芒将人刺伤,你年轻,你不怕输,你没有沉重的心事,你只会一天比一天更好,所以我很羡慕你。”
陆旭初在云西洲身上看到了不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成熟,直觉他应该有很多故事,但刚认识一天就贸然过问对方的私事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所以干脆换了个思路,他故意问道:“难道你年纪轻轻就有沉重的心事啊?”
“没有,这个年纪哪有什么沉重心事,就是偶尔喜欢钻牛角尖罢了。”
陆旭初问:“你将自己看得这么清楚,为何还会想不通?”
因为他不想想通,也觉得没必要。就像他跟萧闻砚之间,他从来不想要隐秘的地下恋情,可萧闻砚给了,他就得接着,否则就是分开这一种结局。
云西洲目前还很喜欢萧闻砚,知道自己有多大出息,光是想象分手就受不了,他不想承受失恋的痛苦。长期的忍耐与短暂的剧痛,他宁愿选择前者。
萧闻砚就像他摘到的一颗星星,别人看不见,藏在心里也很好。
云西洲一笑:“我想得通的,就是还不到时候。”
陆旭初没有听懂,但料定以后会慢慢知道的,见他没有多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强求,又回到比赛主题上面:“这幅画跟比赛主题又有什么关系呢?”
“感染力。”云西洲说了一个词。
陆旭初立刻明白了。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情绪能带动周围的人,”云西洲道,“我是文科生,说个不恰当的比喻,你就像是被人放在猕猴桃周围的熟苹果,被寄予厚望,带着猕猴桃一起成熟。”
陆旭初被这个比喻逗笑:“你挺有意思的。”
“那相互体现在?”陆旭初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