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想的。
兰斯洛特看着旁边倒下的神父,鲜血正从神父的脖颈处流淌到教堂门口的台阶上,染湿了衣领。
他也不想的,他对自己说。
可是那间房子是他仅剩的东西了。
*
阳光透过教堂的窗户照射进来,温暖而圣洁,洒在一位金发少女的面庞。
她穿着乳白色金丝长裙,跪在教堂中央的垫子上,面对着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子雕像祷告。
金色的卷发如同希腊神话当中酒神的美酒从山林间流淌下来,双眼紧闭着,又长又密的金色睫毛微微颤抖,她的面庞完美无瑕,如同降临凡尘的天使,脸上透露出的神情无比虔诚,甚至有哀求的味道。
樱桃般的嘴唇张开,她说:
“上帝啊,您虔诚的子民,朱丽叶在此恳求你,杀死我旁边的这个男人吧,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嗓音甜美。
而在她旁边站着的男人,正是穿着黑色礼服的公爵,他所在的位置刻意避开了阳光,身影和色调洁白的教堂格格不入,却悠闲地守在那位名叫朱丽叶的少女身旁,指间捏着一个玻璃制的高脚杯,里面盛着红色的液体。
就在少女祷告,祈求上帝杀死他时,他若无其事地将高脚杯送到嘴边,鲜红的眼睛里是懒散的神采,缓缓倾斜杯身,在教堂的圣光中饮下这杯不祥的甘露。
很快,杯子就见底了。
仆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接过他手里的杯子,无声地退下了。
教堂讲台上还有一个人站在背阴处,正是前些天遇到兰斯洛特的那名神父。他穿着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面无表情地站着。
半睁着的眼睑下,血红的眼瞳显得异常突兀。
朱丽叶的祈祷结束了,她提着裙子想要站起来,面前出现一只苍白的大手,她狠狠推开,站了起来,湛蓝的眼睛瞪着公爵:“别碰我,你这魔鬼!你的恶行上帝都看在眼里,你迟早会受到惩罚的!”
公爵双手垂在身侧,微微低头,听着她咒骂,不做任何辩解。
他很高大,肩膀宽阔,衬得身边的金发少女更加纤细小巧。
咒骂结束了,他才缓缓开口,“我们回去吧。”
“我不要回去,我要回我自己的家!”朱丽叶向旁边撤了半步。
公爵却倏然攥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朱丽叶挣扎起来,公爵的手十分强壮有力,无论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慌乱中她回头看向神父,“救救我,我是上帝的子民,救救我。”
又想起来,神父也已经……不一样了,闭上眼,两行泪滚落下来,任凭公爵拉扯着,离开了教堂。
教堂再次恢复了平静。
过了很久,神父依然站在讲台上没有动。
兰斯洛特从一根白色石柱后走了出来,他穿着白色西装上衣,和配套的短裤,白袜子一直到他的膝盖下面,脚上穿着一双奶白色小皮鞋。
他走近神父,解除了控制。
然而神父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一动不动。
“你可以活动了,神父。”兰斯洛特说。
直到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失效了,才见神父缓缓闭上眼睛,双唇紧紧抿起来,浑身颤抖,半天才哽咽着说:“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兰斯洛特愣住了。
神父缓缓下跪,双手抱住头,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能,我不能就这么绝望地面对今后漫长的岁月,这不是神期望看到的,”又抬头瞪着兰斯洛特,一字一顿地说:“我永不会背弃神,无论遇到怎样的试炼。”
“永生,不是很好吗?”
“哪里好?”神父的头发被自己抓乱了,“永远为鲜血不得安宁,再也不能沐浴阳光,从此要不停面对亲人好友离世,永远在孤独中徘徊。哪里好?”
兰斯洛特看着跪在地上的神父,回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说他因为一时的意气,为自己招来了灾祸。
以前他不懂,觉得那人在说胡话,后来他明白了,可也晚了。
他已经无法能变回人,岁月正一点一滴地,让他认识到曾经的决定是多么愚蠢,多么错误。
神父看他正在发呆,悄悄爬起来,爬到阳光下。
手在暴露到阳光之中的瞬间,发出“滋啦”声,冒起一阵白烟,剧烈的疼痛如同在油锅上炙烤一般,他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让自己的全身都沐浴在阳光下。
“啊啊!”神父浑身灼烧起来,肩膀甚至开始窜出火苗。
兰斯洛特回过神,钻进阳光中,把他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