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蓬莱,苍云殿。 重虚老头,一派庄严端敬地坐在那儿,本姑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随容兮坐在旁侧,看着白胡子老头吹胡子瞪眼地对着他那两个倒霉徒弟。 老头子吼道:“人呢?!” 慕少白两手一摊:“没了。” 老头子伸出粗糙大掌往案几上一拍:“什么叫没了!” 慕少白一脸淡定:“找不到,就是没了。” 老头扶额,小落雪杵在慕少白身边,咬着嘴唇看我,被我无视之后,又鳖起嘴看向他师叔容兮。 俞子夜识相开口,对老头道:“回禀尊神,我与师弟循着印记追到冰海,冰海海域,却一片死寂。我用昆仑镜,企图搜寻巫弦所处之处,却发现镜中,只是虚无一片。” 昆仑镜在我尚未踏入蓬莱,就有所耳闻。昆仑镜是上古神器,能够窥视三界六道,只凭此镜,便可知尽天下之事。连昆仑镜都找不到妖王巫弦,恐怕巫弦定是想了什么法子,避出五行,或是辟了新的空间或作为世界。不然,昆仑镜绝对不会是一片混蒙。 我皱起眉头,容兮也皱起眉头,臭老头亦是和我们一样皱起眉头。 “连昆仑镜都找不到?”臭老头兀自呢喃:“那这巫弦到底去了哪里?” “会不会是他和我一样,也弄了个小千世界?”我抬头看向容兮,问道。 容兮还没答我,只听臭老头在那边提高了嗓子道:“巫弦那只老妖精,才没有那种慧根,他能辟个镜中千秋就已经是大限了。” 我心领神会。老头这是在夸本姑娘有慧根呢。 “等等!”老头提着嗓子冲我嚷道:“你这臭丫头说什么?!你也能布出小千世界?!” 我点头:“是啊。” “你竟然能够布出小千世界!” 我暗自咂舌,老头我说你是八哥吗?怎么就会重复这样一句话呢,还是用这么鄙夷惊诧的语气,也太看不起我蘑菇了吧?! 我哼一声:“那有什么难的。” 我转头看向容兮,发现他正一脸赞许地看着我,有了师傅的支持,我自然多了些底气,继而得意洋洋地看着臭老头。 然后只听老头极其郁闷的长啸一声,对着小落雪一把鼻涕一把泪得哭嚎着:“落雪啊,亏得你师爷爷我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还能耍得一手好剑,结果到现在这样一把年纪,没机缘给自己布小千世界,倒让这个不学无术的妖精给学会了~你师爷爷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此情此景,让我深深觉得,下一刻,臭老头似乎就要伸着爪子跳上来,一把掐住我的蘑菇脖子,用一副含冤而死的怨怼模样勒令我对天发誓,此生都不可以再使用自己的小千世界,一辈子都不能刺激到他那颗脆弱的琉璃心。 我被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恶寒,抖了两抖,往容兮背后一缩。 容兮笑得特别和蔼,就像那春日清晨的阳光一样。我问容兮:“师尊,为什么臭老头,哦,不,为什么你大姨爹这么厉害的神仙,却连小千世界都布不出来?” 老头似乎被人又捅了一刀似的,哭的更加让人动容。 容兮笑道:“小千世界虽算不上是什么高深的法术,但也非想练便能练成的,落雪她师爷爷,没有那个天赋。” 我感觉重虚老头在身后没了动静,容兮那句没有天赋,估计会把臭老头气的吐血吧。我不禁眼巴巴地看着容兮,想着,师父你真乃补刀大神人也!我不禁挤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别诚恳地看着容兮,用传音入密对容兮道:“师尊,你说的这样直白,就不怕你大姨爹羞愧吗?” 容兮摸着我的蘑菇头道:“偶尔让他感受一下挫折,教育教育,我觉着挺好。” 是啊,挺好。 这边臭老头理好面容,一脸颓败地被慕少白扶起来,歪着脖子坐在那黄花梨的椅子上。幽幽怨怨地开口道:“小千世界是本尊心中永远的痛啊!” 试想一下,任一个老神仙法力如何高深,却独独未有辟出小千世界的机缘,换谁身上谁都觉着不舒坦啊。 我突然有些得意,虽说我妖术不怎么样,仙术也不怎么样,可至少,好多神仙妖精都辟不出的小千世界,我给他捣鼓出来了,也不算一无是处吧。 正在本姑娘得意之时,突然觉得一阵恶寒,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臭老头阴测测地看了过来。 只听臭老头道:“容兮,既然你这丫头这么有本事,那么理因上御剑台和那些新晋弟子切磋切磋,也好相互学习不是?” 御剑台…… 我不禁抖了两抖。 许多千辛万苦想要拜入蓬莱的弟子,都会在蓬莱外殿的清风涧修炼。期间会有一些小有名气的内室弟子给他们讲习功法,待得一年修行期满,便要踏上这苍云殿前的御剑台,将这一年所学发挥的淋漓尽致才行。因为只有在御剑台上胜出的弟子,才算是真正拜入的蓬莱门下,跟随自己的师父修习仙道。而落败的弟子,若没有特别原因,自然是要卷铺盖走人的。 至于这些特别原因,有可能是因为有一个强势的爹,也有可能是因为有了个看的对眼的师傅。 老头这样来一下,无非是想把我扔到那些挤破脑袋都想入得了蓬莱大门的弟子里面,说是切磋,无非就是想让我受些苦头。 谁不知道我来蓬莱这几个月,竟是被容兮当做小姑奶奶来养了?!好吃好喝伺候着,还不用担心被别的神仙欺负?要我和那些整日巴望着要入得蓬莱的弟子一起,我还不如让天雷给劈了呢! 老头又道:“剑试之期尚有八月有余,有容兮你的教导,不怕赢不得那些弟子。” 估摸着是怕容兮婉言拒绝,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容兮道:“有比较有鉴别,老头我也是为了这蘑菇好嘛,没有危机感,她哪能好好修行?待渡不过天劫,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容兮,学着小落雪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师父~” 没良心的师父瞅了我一眼,安慰道:“少白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 于是容兮你就这么抛弃我了吗?! 我嘟嚷着:“人家不要和一群人住大屋子,不要辟谷,不要打扫锁妖塔,那里有好多坏妖精。” 容兮点头,说好。大概是觉得我的要求有些好笑,又笑着拍了拍我的蘑菇头。 臭老头在一旁笑得很是愉快:“你这小丫头就算要去打扫锁妖塔我也不会让你去的啊,你一把火给我烧了怎么办?!” 自此以后,本蘑菇的待遇,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听说容兮很忙,所以没有时间教我,所以和刚开始的时候一样,我被扔给了十一,可是,十一性子沉闷,有深知我是个不学无术贪玩的主,也就不怎么管我,直到…… 直到我那个令众人倾慕的大师兄寂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无声无息地飞回蓬莱…… 小黛对慕少白说,咱们蓬莱最近来了个冷艳高贵的神仙。 “那日,我正在蘑菇那里吃肉,只觉得周围灵气大幅度波动,抬头一看,那人正御风而来,清影翩翩,风姿卓越。” 于是当慕少白心急火燎的赶到花世的时候,在看到我身后,陪着容兮慢悠悠饮茶的大师兄寂遥时,他小子顿悟了。 用陌小黛的话来说,我师兄寂遥,就如同那昆仑雪山之中盛开的雪莲花一般,只可远观倾慕,不可亵渎。 所以陌小黛用一种类似于情窦初开,每每怀着小鹿乱撞的心情,日渐频繁地进出蓬莱的时候,十一少年老成地随我说道,这丫头不会看上大师兄了吧。 我点点头,像,很像,非常像。 恰巧此话被路过打酱油的慕少白听到,手一抖,酱油洒了一地。 回头看见慕少白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十一皱着眉头道:这酱油怎么有股酸味。 我附和着点头:是有点。 十一又道:这酱油打的不是时候呢。 我把脑袋鼓捣的跟捣蒜似的,连连道:是啊,是啊,可不是嘛~ 慕少白破天荒的没和我斗嘴,只是怨怼的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了十一一眼,眉目下垂,幽幽怨怨地独自离开去了。 我估摸着慕少白心中有些吃味,这几日每每我和落雪开小灶,连俞子夜这样比较有操守的神仙,都偶尔将就着和我们一起吃东西,而他却在一旁拿着饭碗发呆。银筷子插着支鸡翅,半天都没见他下口。 我,十一,落雪,还有落雪她大师兄俞子夜,围着桌子吃的欢腾,也不觉得慕少白这个煞风景的影响胃口。 啪嗒啪嗒的拔完饭,落雪打了个饱嗝,又拿筷子夹了一块猪蹄肉放进嘴里,这才心满意足的把空碗筷子往前一推。 “我吃饱了!蘑菇今天归你洗碗!” “不归我!是怀玉!” 十一淡定的咀嚼着小牛筋,好不容易咽下去才道:“也不归我。” 于是我们仨儿,心领会神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俞子夜。 我们这儿洗碗呢,从第一天开始就有一个规定,那就是无论做饭还是洗碗,都不可以使用仙术。像俞子夜这样和我们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神仙,光想着他一脸庄严的得挽着袖子蹲在湖边碗筷,就别提有多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