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车喇叭声不知道第几次从身后响起,听声儿就知道车主人有多急躁。
程熠手拎着一个大包靠在马路旁的杆子上,看着对面的绿色信号灯叹了口气。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很快,在他数到“9”时,刚刚那鸣笛的车就降下了窗户,一个男人把他那光头探了出来,紧接着就开始破口大骂。
“他妈的还能不能开车了?!不会开出来把车当鸟溜儿呢?……”
溜鸟儿也不是这种溜儿法啊。
程熠暗暗吐糟了一下,随后叉着腰活动了一下肩膀,认命的背起大包,左转准备绕道走。
这座城市人多,每天都热热闹闹的,有时候吵得人脑壳生疼。
城南这边更是要命,这地儿最近修路,栅栏一围,路变窄了,车却没变少,挤来挤去,一天能追尾好几个,骂架声就没消停过。
好不容易等走到一个岔路口,噪声散去了不少,藏在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才吸引了主人的注意。
“喂?”程熠没空看手机,一边赶路一边接起了电话。
“人在哪儿呢?你是小姑娘吗出门还要化妆时间?!你瞅瞅几点了?!”电话那边是个粗犷的汉子声音,听上去对方心情可能不太美好。
“建民路出车祸,堵了。”程熠皱皱眉头,但没说别的什么,毕竟理由再充分,迟到就是迟到了。
“知道那路天天堵成蜈蚣,还不早点出发?!”那声音还是很暴躁,但显然气儿消了不少,“快点!十分钟后看不到人就扣钱了!”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程熠暗骂了一声,但金主爸爸大于天,即使再不爽,他还是得老老实实背起包跑起来。
电话里那位暴躁大汉是这地儿破有名的土地主周任阳,认识的都喊声阳哥。
听说这人祖师爷是个以前的什么官,留下来不少古董,阳哥没什么文化,就靠着买卖古董挣点钱,过得还挺滋润。
土地主自认书香世家,就喜欢搞些看上去挺艺术的东西,这次跟程熠扯上联系,就是因为这城南小胡同的一块墙角。
城南商场多,经济流动还算不错,高档小区也有一二,周任阳能从这片找到个老旧破败的墙角也算是能耐了。
程熠第一次遇到周任阳,是大年三十那天。
他坐在路边画写生被看个正着,周任阳是外行,看不懂好不好,反正就觉得挺好看,于是大手一挥,就问他想不想挣点零花钱。
程熠当时还拿着铅笔没反应过来,就被默认为“想”了。
于是他就见到了那个胡同,于是就承包了那片墙角。
十分钟,掐着第九分钟五十七秒的点,程熠喘着粗气站在了周任阳面前。
“小年轻,脚程快!”周任阳看着手机上的点满意点点头,也不管他累不累,抬手就给他指了指他的工作,“梯/子都给你搞好了,两个星期,别让我失望啊!加油!”
加你妈的头!
程熠看着面前这啤酒肚挺到天上的男人,心里骂了不下于五十句脏话。
早不画晚不画,非得等他开学了再找他画,也亏得他这段时间缺钱,不然真是有病才会接这活儿。
不过抱怨归抱怨,该撸起袖子干的还是得干。
这天儿说实话并不热,但为了发挥出水平,程熠还是把外面那件袄脱了下来。
衣服刚离身,他就打了个寒战。
回家还是喝包板蓝根吧,他心想。
周任阳看他很快进入状态,也没再说啥,拍拍他肩膀撂下一句“好好干”就离开了。
于是这地儿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看上去还有些冷清。
但程熠不觉得,说实话,不相干的人都走了,他反而自在。
这墙皮地砖确实太过老旧了。
他伸手在墙上摸了一把,反过来一看,一手上全是墙灰。
这上色也不太好上啊。
程熠叹了口气,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大包里掏出卷尺,开始给这块空间长宽高量个大概。
“我操,这闹着玩呢?”他量到左下角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张口就骂了一句,“这他妈都烂出窟窿了?!”
破的离奇!他闭了闭眼,默默安抚了一下自己,心道都是钱都是钱,生活不易赚钱辛苦,忍一时风平浪静……
再睁开眼的时间,程熠已经面无波澜了。
“加油。”他轻声对自己说,“你是个成熟的打工人,该学会平静的面对生活的困苦了。”
很快,噼里啪啦几声铁罐子撞击声后,他就安静了下来,坐在画包旁边,拿着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开始写写画画。
三月的风还是很凉,城南的破墙挡住了几分,却还是有漏出来的丝丝凉意,吹起了少年额前的碎发。
“啧。”程熠皱了下眉,随手撩了一把头发,但这风不长眼,没一会就又给吹乱了。
他烦了,四处摸索了一圈,终于在牛仔裤屁兜儿摸出了一根皮筋。
但这皮筋不是正儿八经的扎头发皮筋,而是一根橡皮筋。
程熠盯着手里的这根即将寿终正寝的皮筋看了会儿,终于还是认命,屈尊降贵用了它。
这橡皮筋好像是一个月前买寿司的时候,用来捆那塑料盒的来着。
他画好稿子的时候,才终于想起了这皮筋的来历。
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满心悲凉。
许是他这边境地太过凄惨,连带着吹过他的风都带上了感时伤秋,轻轻一扫,给一街之隔的方珩知扫出了个喷嚏。
“阿嚏!”方珩知靠在商场扶手上揉揉鼻子,颇为无奈,“这换季的天就是烦人,难受啊!”
“您可拉到。”他旁边的胖子没接他的话,给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您老实点承认自己鼻子不出气鼻炎犯了会折寿吗?”
这话说的。
方珩知摸摸鼻尖,轻笑了一声:“不会,但面子会过不去。”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男人,不能承认自己弱。”
哪怕是鼻炎,也不行。
“……”得,您可真行。胖子白眼都快翻成一百八十度了。
他心道,这哥们看着挺像个人,怎么尽不干人事呢?
他的怨念太大,方珩知没法装作眼瞎耳聋,他很客气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廖承帆,我看得见,你翻白眼的动作没必要那么夸张,意思意思就行了。”
廖承帆冷笑,无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