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爱丽伸手抓住要走的俞根生,轻声说,“不要走,我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呢?你看。”俞根生伸过一条胳膊,露出健壮结实的肌肉来,“我会保护你的。不怕。”
“我是说……手术。”
“手术有什么可怕的,要打上麻药针,也不疼的。”
“我是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医生说了,他会保证安全的。”俞根生说,“好了,好了,别说话了,我出去再打盆水去。”
俞根生出去了,陆爱丽无奈地又闭上了眼。说服他,让陆爱丽感到了无能为力,有什么办法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的感情是复杂的,是爱,还是不爱,她也说不清了。当初是爱的,自从不得不嫁给俞父之后,她又是恨的,不仅恨俞父,也恨俞根生。俞根生要是当初早与自己订下婚约,而不是急着去德国留学,自己还会嫁给俞父吗?当然,她更恨俞父,这个半百老头,竟然恬不知耻地逼父亲把自己嫁给他,夺去自己洁贞,让自己与本来相爱的人无法在一起。有几次夜里,她曾经拿起剪刀,想对着床上的人狠狠地刺下去,然而,她胆怯了;有时又想拿一根带子悬在梁上,把自己吊在上面,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她又无法割舍这世间的万物,她还想能够看上自己相爱的人一眼。于是,她忍了下来,打碎自己的牙往肚子里咽。心里充满着恨,她想报复,想给这毁灭她青春的人以打击,然而,却找不到任何办法,直到俞根生收到信之后从德国赶回来。
其实,她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给俞根生写的信,她不能确定俞根生是否会因为自己而放弃在德国的留学而赶回国内,她只能听天由命。确实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俞根生竟真的回来了。
在俞家的后园内,时隔一年多之后,两人再次相遇,是那样尴尬,两人都沉默不语良久,不知道说些什么。按照伦常,俞根生应该叫自己娘,而不能再称为丽。丽是遥远的称呼。陆爱丽看到俞根生憔悴不堪,头发长时间未理,蓬头垢面,根本不像一个刚从德国留学回来的留学生,倒像是一个乞丐。两眼灰暗无光,眉头紧锁,直楞楞地盯住陆爱丽。
“为什么会这样?”俞根生发出灵魂般地拷问,为防止为他人听到,声音压得很低,但却很是严厉,像是一头老虎在向对手发起攻击之前的闷吼。
“你问你爹啊。”陆爱丽只是简单地从嘴中吐出几个字。
“为什么不告诉他,我和你的关系?”
“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订有婚约吗?”陆爱丽依然在冷冷地说道。
俞根生不再说话了,很久,终于低下头,叹道,“都是我的错。我走之前,把我们的事情办好就好了。”俞根生脸上显出深深地悲哀之色,陷入深深地自责之中,“我会弥补自己的这个错误的。”他似乎是在发誓。
“怎么弥补,我现在已经是你后妈了。”陆爱丽露出一丝调侃的语气,苦笑道。
“我要把你从他身边带走,我们在一起。”俞根生斩钉截铁地说。
“你不怕社会上的风言风语,你不怕戴上乱伦的帽子?”
“我不怕。”
陆爱丽是害怕的,是担心的。她知道,如果迈出这一步,就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贴上乱伦的标签,接受社会最严厉的道德审判。每当俞根生乘机找到自己的时候,她都有些犹豫,原先她曾想见他最后一面之后就告别这个世界,然而,当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再也无法鼓起自杀的勇气。或者说,她还要做最后一件事,就是要让俞父痛不欲生,要让他为自己的强娶自己永远背上老婆被儿子抢走的骂名,接受社会的嘲笑和讥讽。
此时,目的似乎达到了。然而,好象俞父并不在意。昨天还在报纸上登出寻找俞根生的启事,声明不再追究此事。这确乎出乎陆爱丽的意料之外。她以为俞父为怒不可遏,会到处寻找他儿子与自己,闹得社会风风雨雨,让家庭的丑闻传遍天下。然而,这俞父竟然默默地忍受了下来,不仅没有声张,反而表示要原谅儿子。这实在是常人所无法想到的。陆爱丽知道,自己的报复落空了。那一刻,她掉了泪。她突然发现,人各有其命,是无法强求的,一切都是老天爷最好的在冥冥之中的安排。
“来,我为你擦擦身子。”陆爱丽又看到了俞根生坚定的脸,浮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