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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庐黑幕如瀑,星河十里璀璨。
曼妃嫣仰头望天,兜紧身上风袍,呼口冷气,加快脚步准备回余香阁暖身,迎面碰见香芸。
“小姐,夫人叫你到她花阁去一趟。”
幽幽叹口气,不知二娘又要找她什么麻烦,但毕竟是长辈,不敢怠慢,举步往她花阁走去。
张氏坐在软榻上,接过丫鬟捧上来的热茶轻抿一口,抬眼瞥她一眼。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眸,她的美含羞隐忍,却摄人魂魄。
未出阁,张氏便已知,这小妮子对男人而言,是种怎样沉沦的诱惑。
她拈声冷笑,“今日跟太子、六殿下出去打猎,有什么收获没啊?”
曼妃嫣小心看她一眼,低眉轻声:“今日去飞龙军营,并未打猎。”
张氏微微一笑,一双厉眼分明含着尖刺,“今日太子府邸来传话,说最近天凉,你妹妹想给太子做件风袍暖身,但她身子一直不大好,便想叫你帮忙,不知你愿不愿意?”
曼妃嫣颔首,“娘亲说哪里话,我俩姐妹同心,何谈愿不愿一说?”
张氏轻笑一声,“好,明日我就派人将针线女工送到你屋里,眼下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望着她转身离去的纤柔背影,张氏眼中闪过一丝犀利锋芒。
余香阁烛光摇曳,隐约传来花莺儿的抱怨声。
“怎么什么不公平的事都要落到你身上啊?二小姐自己想讨好太子,让她自己动手去做,借你手来做衣服,这不是借花献佛是什么?”
曼妃嫣莞尔,“之前太子无端毁婚对她打击已经太大,眼下太子又因我的关系对她不冷不热,二娘和妹妹早已对我心怀怨恨,我又怎能让这裂痕继续扩大而无动于衷!不就是做件风袍吗?你明早去把咱府上顾大娘叫来,我记得她可是针织好手。”
花莺儿摇头叹息,“小姐你就是太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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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喜鹊在树上喳喳叫,曼妃嫣推开窗呼吸新鲜空气,仰头望琉璃似天影出神,只见一行行大雁排成人字形,向南方飞去,马上便要入冬。
余香阁建在相府后花园,石榴蝙蝠形窗棂所对是一片梅园,一到冬季这里银装素裹、花红吐艳,别提多美。
她青春豆蔻最美时光,也是在这里跟哥哥打雪仗度过。
想起哥哥,不由垂下眼帘,浓密卷翘的睫毛沾染晶莹露珠,伤心片时又忙擦去眼泪,心想反正哥哥半月后便要回来,马上就能见到他,自己又何必这般自怨自艾?
“小姐洗脸吧!一会儿我帮你打扮打扮!”花莺儿端洗脸水进来,将毛巾蘸进水中揉揉,拧干拿出叠好递给曼妃嫣。
用湿热毛巾擦拭一遍柔嫩白皙的脸庞,冲花莺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说道:“你去叫顾大娘来,就说我请她做针线。”
花莺儿努努嘴,心不甘情不愿道:“小姐你真要做?她们分明有意刁难你,你还肯接这活?”
曼妃嫣微笑,“别废话,快去,我都已答应人家,出尔反尔可不是我作风。”
话音落,听到香芸在楼下叫声:“大小姐,六殿下来了。”
曼妃嫣和花莺儿都是一诧,他来做什么,似乎最近他往曼府跑得勤了些。
她吩咐在后花园红鲤池边接待,刚撒手鱼食到池里,就听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回眸一笑,百媚生。
凤鸾快步走到她身边,笑:“最近吃胖了,也变漂亮了。”
曼妃嫣莞尔,拉他衣袖绕进红鲤池中央的六角亭里坐下,微笑:“今日又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凤鸾看眼四周,听曼妃嫣将伺候的婢女遣退,只留花莺儿一人,才沉口气道:“你就要大祸临头,还有心思在这里喂鱼。”回头与身后苗晋卿对视一眼。
曼妃嫣不明,见他说得煞有介事,缓声:“我不明白殿下意思。”
“朝中已有人知晓你与你妹妹调包一事,纸包不住火,正准备借此事向太子发难,你与其在此地喂鱼,还是想想该怎么避祸吧。”
凤鸾叹口气,撇去他外公不提,只说是朝臣发难。
曼妃嫣倒抽一口凉气,手中鱼食洒一地,回头望眼花莺儿,坐立不安,“太子知道此事吗?”
凤鸾摇头,“恐怕眼下还不知。”
曼妃嫣抓住他衣袖,急切:“那眼下该怎么办?”
凤鸾沉默半晌,见她确实已急到极处,幽幽道:“你以‘曼姝嫣’名义嫁与我为妻,这样就可保住你曼家。”
曼妃嫣吃惊,凤鸾分明从她眼中看出不愿,心中竟微微有一阵刺痛。
花莺儿也是措手不及,“殿下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我朝中眼线多,自有人向我汇报。”凤鸾轻巧一句话带过,不露一丝痕迹。
花莺儿目中流露怀疑,但不说话,把眼看向曼妃嫣,只见她双手纠缠,指节发白,双肩轻微颤抖,低垂着小脸,就似要急得哭出来。
凤鸾身子倾前一把握住她放膝上的手,语重心长:“若不想你全家跟着你遭殃,你最好早作决断,你哥哥马上便要凯旋归来,难道你想要他蒙羞,鲜亮铠甲上染上尘埃?”
曼妃嫣霍然抬起小脸凝视他,急道:“可是我也不能连累你。”
凤鸾心下大慰,原来她不愿嫁给他,是担心他会受牵连,适才还跌入寒潭的心,瞬间又置身于暖炉。
他强掩欢喜,“只要你以‘姝嫣’身份嫁进我府邸,就再没人会质疑你身份。”
曼妃嫣心中犹疑不定,不由想到久久再未出现的高邈!
她心中万般疼痛,自凤鸾掌中抽出小手,“我不能连累你!我会自己去向皇上说明,承担所有罪责,不关我家人事。”
凤鸾心下吃惊,没想到曼妃嫣会如此不畏生死,缓声:“妃嫣你太单纯,朝中大臣目标可不是你,是太子。”
曼妃嫣抬眼眸凝睇,担忧:“难道我一人死还不够?这一切也确实因我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