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手术室出来,曲明钊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拖着疲惫的身体径直离开了医院。
眼下正是上班高峰期,加上天上又在下小雪,打车的人非常多,曲明钊站在马路牙子边喝了半晌的西北风也没等到辆出租,他自己熬了一夜精神不济又不能开车,最后只得坐公交回去。
车上人挤人,好容易插空站进去,后面陆续又不断有人上来,车子一路走走停停,十几分钟过去才勉强走了两三站,而每次停下起步或者转弯时,站他身旁膀大腰圆的女人总会撞到他的身上,然后磕磕巴巴的道歉:“不,不好意思啊!”
曲明钊看着那女人肥腻羞红的脸蛋,完全有理由怀疑对方在借机吃自己豆腐,但是这种话他总是不好说出口的,于是他面无表情的往人群深处挤了挤。
这一挪位置,总算与那女人拉开了距离,但也引起了一连串的怨声载道。
曲明钊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扭头看向窗外,想看看还有多远到下一站,然后直接下车步行,但是他的视线在移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在曲明钊不经意的垂眸间,他看到一只手探向了自己的西裤口袋,那只口袋里,放着他的钱夹。
曲明钊瞬间皱了眉,打算来个捉贼拿脏,然而在他动手之前,那只几乎要碰到自己口袋的手又缩了回去。
伸过来,收回去,伸过来,再收回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曲明钊目睹着这纠结的一幕反复上演,以至最后,他甚至生出了几分好笑的心情。
那人就这么磨蹭了好几分钟,才终于碰到了曲明钊裤子的口袋。
“怎么,不多拿点儿?”
曲明钊见对方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钱夹,翻开看了看,从里面抽出十块钱又给塞了回去,鬼使神差般的蹦出这么一句。
话音落下,就见对方身子一僵,那揣在他兜里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猛地往里戳了几分。
曲明钊忽而身子一顿,原本戏谑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对方刚刚那一下,好死不死,竟然戳到了他的重点部位!
他一把握住少年的手腕从自己口袋里甩了出来,连带着那只刚塞进去的钱包也带了出来。
曲大夫这一瞬间的反应,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大猫,被抓包的人显然吓得不轻,浑身僵硬,彻底没了动作。
曲明钊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油腻脏乱的一头黄毛,见对方头越垂越低,忽然莫名的有些好奇这个大清早就开始“营业”的小扒手的模样来。
“再低下去,脑袋要掉地上了,小子,把头抬起来。”
“小扒手”一看就是个新手,被发现后慌得一批,恨不得插齿逃窜,可惜眼下这人潮拥挤的公交车上连挪一步都费劲儿,而且挣扎起来肯定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所以在被曲明钊逼视了半晌之后,他终于豁出去般抬起了头。
至此,曲明钊也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一张面黄肌瘦的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青春痘,眼下两片浓重青灰,嘴角还有一大块乌青,那头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得黄毛散乱的耷拉在额角上,再配合着身上那股子香烟与其他说不出来的东西相混杂的气味,给人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大多医生都有点洁癖,曲大夫则是这其中“佼佼者”,看着少年这副尊荣,曲明钊眉头越皱越深,直接写出了一个川字。
这小子是黑白颠倒了多少个日夜,才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的!
“哥……”
在他走神的空档,突然听见对方语气十分不确定的这么唤了一声。
曲明钊愣了一下,随即拉下脸来:“谁是你哥,别套近乎。”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近人情,话音落下,就明显的看到男孩望着自己的眼神一滞,而后渐渐暗淡了下去。
曲明钊当时没多想,只以为对方是打消了和自己套近乎求饶的念头,顿了下,说道:“你学什么不好,学偷东西?”
男孩抿了下颜色不健康的唇,头又慢慢垂了下去。
他被曲明钊抓在手里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是想抽出来,但最终又没有。
曲明钊直到这时候才发现这少年的手冰凉的就像一块铁,红中泛紫,手背手指上还生了大大小小的冻疮。
视线下移,少年只穿了单薄的两件衣服,松松垮垮,样式老旧,还是几年前的款式,这寒酸的可怜样落在曲明钊眼里,让曲明钊瞬间就不想为难他了,他取过自己的钱包后就松开了牵制对方的手。
在将钱包塞回口袋的时候,曲明钊停顿了一下,随机掏出一张五十的钞票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