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仲来的问题一解决,他就让白树赶紧把白兰带回来。 白树一直觉得自己欠白兰的,毕竟,他是哥哥,按说这下乡也应该他去,可是白树生下来就体弱,白兰倒是健康的很,而且她自告奋勇的非要下乡,所以白仲来的问题一解决,白树立刻找孟飞告了假,孟飞是他的领导,白树给他开车。 孟飞比白树大一些,但也刚刚三十整,在部队混的却是好的很,年龄不大,已经是副团了。 听到白树说要去接他妹妹,孟飞一挥手就准假了,“赶紧去接,天天听你念叨你妹,接来我也看看,到底是不是你说的天仙女。” 白树抿嘴一笑:“团长,你等着看吧,我妹可是有名的一枝花。” 世界上的女人无非分为两种,第一种是第一眼美女,第二种就属于第N眼美女。 白兰绝对是前者,打眼一瞟,人群里先看到的,肯定是她。 就是那种打眼的漂亮。 白树对他妹妹十分有信心,其实除了这个,他还有一点私心,孟飞一直在部队里混,混到三十了,还没个对象,白树觉得孟飞年轻有为家世又好,背景过硬,绝对是白兰最合适的对象人选。 白树过怕了以前的日子,以后的生活,他想平平顺顺的过下去,想要平顺,最好就靠个大树,不但遮风挡雨,夏天还有荫凉。 这个大树姓孟是最好的。 所以,白树来接白兰了。 过了年后白树就开始走,中间倒了好几次车,还生过一次病又耽误了几天,这才到了水疙瘩村。白树来的时候拎了好些东西,送到村支书家里时,支书眼睛都要直了,但有些犹豫,说白树要找的白兰,已经结婚还生了孩子。 白兰看着白树,惊讶的问:“你来接我回家?” “爸妈的问题都解决了。你可以回去了。”白树说。 慕柒抱着慕思远在里面门口听,听到这里,慕思远的腿在裹了两层的花被子里一蹬,正好踹在慕柒胸口。 慕柒正竖着耳朵听着,压根没想到慕思远会来这么一招,虽然踹的不疼,但吓了她一跳,嘴里立刻喊出声来:“啊!” 这一喊,屋里所有的人都看向慕柒。 白树自然也看到了,她还抱着个孩子。 那孩子一定就是白兰生的,白树的外甥女。 换作别的人,那么久不见妹妹,肯定是要立刻把孩子抱到怀里看一眼的,可是白树没有这个想法,他不愿意承认白兰已经结婚了,更不想认这个还没满月的娃娃,他一旦认了,那棵大树就要倒了。 白树眼睛瞄了过去,眼神落在那团花被子上后瞬间就又收了回来,他看向白兰:“你出来一下。” 白兰看了一圈屋里人,才点点头。 跟着白树出去,两个人站在院子外说话。 “你怎么结婚了?”白树的眉头皱的很深。 “哦。”白兰没过多解释,“爸妈都出来了?” “出来了,已经回家了。” 一阵小风吹过,白兰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她一直在炕上躺着,没想着出门,这一会儿又到了院子里,那小凉风往身上一吹,白兰不禁的打了个寒战。 出来的时候,王西珍拿了头巾给她,幸亏有这个头巾包着,否则白兰非得被这风吹的头疼不可。 白树可顾不上妹妹还没出月子冷不得,他只想着怎么带她回家。 “你怎么就结婚了,还生了孩子,你也太糊涂了!”白树声音闷,又急,对着白兰吼了几声。 白兰抿抿嘴没有说话。 白树看她不吭声,继续说:“你想想,你这一辈子都打算在这个村里窝着了?你的同学可都回北京了!你真的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这里呆一辈子?妹子,不是哥说你,你可想好了,你还年轻,刚二十出头,你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白兰听着白树的话,她一直低着头,没有回答。对于嫁给慕伍,生下慕思远,白兰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她的梦都是迷糊的,不清朗的,那场大水过后,白兰就一直陷在这场梦里,醒不来也睡不去,迷迷糊糊的,一直被人推着走,她只是习惯性的迈开步子,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 而白树的到来,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子把那场梦,扎出了个口子。 口子不大,却在一片混沌中撕出了清明。 白兰就像看到了一棵稻草,只要她伸手,就能抓的住。 白树看出了白兰的动摇,他像一个挽救者一样居高临下的放出最后一个命令:“我在镇上的招待所等你,你如果要走,就来找我,明天我回北京。” 白树转身要走,回头看了白兰一眼,又嘱咐了一句:“记住,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是一个人,也只能是一个人。” 白兰听懂了。 如果说她对水疙瘩有什么念想,那就只有慕思远了。 慕思远不仅仅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更是那场梦的结果。那场华美的梦,似乎终结了她一生的美,她想忘而又不能忘的那个背影,卷着巨浪,就那么冲走了。 可慕思远也是在水疙瘩,她最不想看到的,每次看到她的脸,白兰就觉得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有种被撕碎的感觉。 最挂念却又最不想见,这种情绪鼓胀在白兰的脑海里,又在她每一处血管中爆开。 开春的太阳正巧不巧的落在白兰身上,她看着白树远去的身影,立刻做了决定。 这种决定对于别人来说是很难的,可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混沌梦中的人来说,却是她摆脱这一切的最好机会。 晚上,王西珍把一切都收拾好了,才过来看慕思远。 慕思远难得在白兰身边没有哭,王西珍仔细数了数,这还是第一次。 王西珍堆着满脸的笑问白兰饿不饿,要不要下点挂面吃。 白兰摇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王西珍一下午都在忐忑中渡过,她知道白树是来接白兰的,两个人又在外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可白树后来自己走了,白兰还在。挨到了日头落山,王西珍才算是放心了,她自己劝自己,已经结婚了,白兰不会跟她哥走的,况且这孩子都生了,她一个生过孩子的人,带着孩子走了,连个男人都没有,还能怎么过? 王西珍知道一个女人带孩子不容易,她就安心了。 晚上王西珍要把慕思远抱走,白兰第一次阻拦了,她看着慕思远说:“妈,这孩子一直没闹,晚上就让她和我睡吧。” 王西珍点点头,“好,好。” 慕柒写完作业后爬上炕,慕八宝已经睡着了,王西珍也躺下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屋顶,不肯睡。 “妈,你怎么还不睡?”慕柒拉了拉被子,虽说打春了,可一到了晚上还是冷啊。 “睡不着。”王西珍说,“柒啊,我这眼皮直跳,是不是要出什么事?” 慕柒把被子拉好了,打了个哈欠,她可真是困了,“妈,能有啥事,你睡吧,累了一天了。” 天快亮的时候,是睡眠最深的时候。 白兰从床上爬起来,坐在炕沿上,看了一眼慕思远。 慕思远醒着的,睁着眼睛玩,也不哭也不闹,就是睁着眼睛。 白兰也不知道慕思远到底有没有睡,反正她眯了一会儿,眯之前慕思远还睁着眼睛,打了个盹后,慕思远依然睁着眼睛。 这孩子,也不哭也不闹也不睡,就睁着眼睛干玩,也是奇怪。 可白兰没有心思管这些,她从炕上下来,穿上鞋子,站起身。 她要走了。 这是她的决定。 这个决定做的很快,只是一瞬间的事。 毕竟,北京有她的家人,有她的前程,还有她想象不到的美好未来。 而这里有什么,一个她压根不愿意去触碰的孩子罢了。 白兰起身后拿手理了理头发,她看了一眼慕伍,他正躺在两个大凳子支起的简易床上,身上盖着被子,面朝里躺着。 白兰两只手握紧了拳,外面的天色又亮了几分。 最后一眼,她看了最后一眼慕思远,然后头也没回,掀开门帘,就跑了出去。 刚跑出院子外面的大门,白兰就听到屋里传来慕思远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个还没满月的孩子,发出这种哭声,谁也没听过。 慕思远躺在床上,从白兰站起身,她就开始流泪。 她知道,她妈妈要走了。 和上一世一样,就这么走了。 慕思远强忍着不哭,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泪水一直往下流。 其实,如果白兰愿意凑近看她一眼,就一眼,就能看到她已经流的满脸的泪,可是白兰没有,她只是远远的看了慕思远一眼,什么眼泪,什么痛心,白兰根本没有看到。 重生后慕思远总是想,既然老天可怜她,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是不是也会帮她拦着白兰,让她不要走,让慕思远过一次她最最渴望的,有妈妈的童年。 然而老天并没有打算帮她,老天也没有劝住白兰,更没有让她多看慕思远一眼,却在外面勾着她,使劲儿的勾着她,把她勾走了。 慕思远眼看着白兰离开,她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就是在盼望,这一世的奇迹。 可奇迹永远是奇迹,老天让她重生,没有妈的日子再过一次。 慕思远强忍着自己没有哭出声音,可是在慕伍突然坐起来后,慕思远再也忍不住了。 白兰刚刚跑出去,慕伍就坐了起来。 他低垂着头,坐在那个简易床上,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慕思远看不见慕伍的脸,可却觉得坐在黑夜里的他,那么的悲伤。 慕思远再也忍不住了,她放声大哭起来,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慕伍,还是为了她这该死的命运。 天可怜见。 慕思远暗自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她被抛弃,这一世,她再也不去找白兰,她们之间的缘分到此结束,她要忘记这个妈,重新出发。她要让所有的人都看到,她过的有多好,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