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宣以手为枕,躺在床上,用脑梳理着所有得到的信息。 他秉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精神,自主地将光头嘴里的疯男,同纪录片里看上去像疯子的男人画上等号。 也就是说,男人非自然死于2011年,死前突然发疯,会攻击人,剩下的一概不知。 杨宣突然明白过来,当时韩天河的反应,并不是因为他提及到了喜欢坐在石头上的男人,而是因为他提及到了他2012年遇到了喜欢坐在石头上的男人。 男人已经死于2011年,杨宣绝不可能在2012年遇到,更不可能出现在2012年拍摄的纪录片里,那些网友看不到男人是正常的,换句话说 杨宣能在2014年,通过纪录片,看到男人是不正常的,他伸手摸了摸眼睛,难道真是眼睛起了作用? 他百思不得其解,男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怎么会突然发疯,突然死亡? 杨宣抽出一支手,侧过身,拿过手机,输入密码,打算再查一次大汖村的资料,想了想,又放下了。 能查到的信息,他早查过了,2011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报道,可见大汖村村民没有报警,所有事都是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进行,包括自行解决死了人。 这也不奇怪,深山沟谷之中,天高皇帝远,仅剩几十人的村庄,事事都能拧成一股绳,从韩天河的态度中也能窥见,他们藏着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这些秘密,会藏在哪呢? 杨宣翻过身,床短腿长,只能缩在被子里以保暖和,开始换着琢磨隔壁那个女人。 民宿里只住了三个人,韩水年喝不喝可乐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即使韩水年每天喝上十瓶可乐,也绝不会有兴趣把可乐瓶放到楼梯上,等着他去踩。 至于他自己,更不可能。 剩下的只有陈绽了。 在盂县的饭店,她就对他的墨镜下过手,失败后,信誓旦旦的保证没有下次,结果下次来的比说下就下的雨还快,最可恶的是,动手之前还问他,她是不是挺不错的一个人。 而他还点头了! 他怎么会遇到像她这种这种 杨宣叹了口气,他压根无法对陈绽下定义。 他遇到过的人里,不由分说,直接费尽心思摘他墨镜的,只有陈绽一人,可不将他当成怪物来看,甚至说出喜欢二字的,也只有陈绽一人。 他该满足吗? 好像是该满足。 他原本都做好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在陌生人面前,再没有机会当正常人的心理准备,蓦然间,陈绽突然让他拥有了这个机会。 她对他说,她很喜欢这双眼睛,还说两人单独相处时,他不需要戴墨镜。 杨宣想了想,既然无法下定义,那就暂时给陈绽贴个标签好了 随心所为的怪人。 杨宣反手拢紧背后漏风的被洞,忽然笑了,他想的标签,怪贴切的。 次日,鱼肚将将泛白,陈绽左手拿着矿泉水瓶,右手拿着挤了牙膏的牙刷,用手肘推开房门,走到石头墙边,蹲下漱口。 她个子虽高,却瘦,蹲下来显得小小一只。 刚漱完,隔壁门打开了。 她仰头咕噜咕噜,吐掉嘴里的水,边把牙刷放进矿泉水瓶里搅,边转头看过去,一见杨宣的墨镜,眉头皱了一下, 下一秒,又眉眼弯弯地问杨宣:“你有多少副墨镜?” 杨宣:“四副,别再打墨镜的主意了,”说着,递过手里的三明治,“吃吗?” 陈绽这才注意到,杨宣手里还拿着东西。 她起身,接过三明治,“看在你给我送早餐的份上,再说啰。” 陈绽转身回屋,杨宣先行下楼。 待陈绽吃完三明治去到一楼,杨宣正在长桌处跟韩水年说话。 杨宣问道:“有多余的被子吗?睡得有点冷。” 韩水年雕刻着航海船,头都没抬,“有。” 杨宣:“麻烦送到我房间,右边数起第二间,”顿了顿,庆幸道:“还好没有发烧,要不然就可惜这大好时光了。” 回答杨宣的,是来自韩水年的沉默。 陈绽擦肩而过,朝杨宣略带嘲弄的笑笑,拍了拍杨宣的肩膀,然后往外走,杨宣立即跟上。 走到岔路口时,两人分道扬镳。 一人去找韩天河,一人目标明确,石龙庙七尊神像。 临睡前,陈绽查好了路线,没绕弯路,很快找到了石龙庙。 庙门看上去有些派头,比陈绽住的民宿新多了。走进去,内里不算深,扫几眼能看清全貌,前方整整齐齐摆着蒲团,总共三个。案桌上放着几盘水果坚果之类的贡品,香也插着,婷婷袅袅的飘着烟。 案桌往上,筑有高台,前后错落的摆着大汖村村民世世代代供奉的神像。 一尊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神像、一尊白脸雨师爷神像、金脸石龙镇山大王与镇山大王娘娘神像各一尊,三尊白脸侍女神像。 满满当当,七尊神像,一尊不少。 陈绽视线一一扫过,确认无一尊神像闭上眼睛。 她有些茫然,陈家的神像,跟大汖村的神像,真的没有关联? 仅仅只是陈家祖辈照着大汖村的神像雕刻的吗? 那余秀莲所说的诅咒,她要如何破解,如何保命? 她连自己的下一步在哪里都不知道。 陈绽掏出口袋里的纸张,左右环顾,确认无人后,凑到案桌前,想将神像拿下来,仔仔细细比对一番。哪知手臂还未越过案桌,庙外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陈绽下意识地立正站好,莫名有些心虚。 她清楚地知道,这七尊神像对于大汖村村民来说,意义非常重大,不容亵渎。她也不想,因此与村民起冲突。 她东看看,西看看,假装自己在参观石龙庙。 几秒钟过后,陈绽余光中多出两条人影,她微微侧过身,斜眼看过去。 一个老爷爷走在前面,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身后牵着一个驼背老奶奶,老奶奶手里提着白色塑料袋,走得极慢,嘴巴那一块凹陷的非常严重,看着像掉光了牙齿。 老爷爷一边挪步,一边叮嘱道:“慢点,我们不急。” 老奶奶点着头,嗯嗯了几声算回答。 庙门到蒲团,几步脚的路,老爷爷老奶奶走了半分多钟才走到。 陈绽数完堆在角落处的竹编簸箕身上有几个洞后,选择了走向老爷爷老奶奶,在他们身边站定,双膝往蒲团上一跪,双手合十,看似祈愿,实则关注着老爷爷老奶奶。 老爷爷放下拐杖,先搀扶着老奶奶跪下,再接过老奶奶手里的塑料袋,掏出两个苹果,放到盘子里,在老奶奶身边跪下。 他们的神情,虔诚到,即使下一秒神像活了,同他们说他们的愿望达成了,陈绽也毫不意外的程度。 老爷爷絮絮叨叨说:“我一接到消息,就带我家老婆子来感谢各位老人家了,我们家老二的闺女,终于生了个胖娃娃了,不容易啊,吃了那么多苦,终于结束了。” 老爷爷说完,磕了几个头。 陈绽掐着时间点,等老爷爷一磕完,便转头对老爷爷露出最灿烂的笑,问道:“爷爷,这个神像真的会保佑人生孩子吗?”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惆怅道:“我也想拥有自己的孩子。” 老爷爷慈祥道:“你别着急,老人家肯定会保佑你的。” 陈绽殷殷又问:“不管什么情况,神像都会保佑吗?” 哪怕神像被诅咒缠住了,也会保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