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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许久的镇国公府近日出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琴瑟和鸣,婚后三年未曾纳妾的镇国公傅升新纳了一位姨娘入府,这倒也不算稀奇,最稀奇的还是这位新姨娘比傅升还要大上个五岁。
满京城里哪个男人不纳妾?便是翰林院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学士纳妾,也多是挑年轻貌美的女子过门。
可这镇国公傅升却反其道而行,不但纳了个貌若无盐、年岁颇大的女子进门,更是百般宠爱,连美貌动人的沈氏都被他撂一旁冷落了起来。
这另一件事便是傅升纳了这新姨娘入门后,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平素健壮的身子竟突然垮了下来,幸而沈氏贤惠,又是替镇国公延请名医,又是去家庙斋戒祈福,外人谁不说一句镇国公好福气呢?
只是傅宏浚听了这两则消息后,便一言不发地沉默了下来,手上只握着那张路引。
冬儿觑了眼主子还算平静的神色,便斗胆上前进言道:“爷,夫人院里的丫鬟已在门外候着了。”
傅宏浚的全副身心却都放在眼前这张路引之上,只对冬儿所言之话充耳不闻。
冬儿思虑再三,却仍是继续规劝道:“爷,这路引,京兆府已说了七天内给您回信,您为何还要整日盯着它?”
冬儿话音一落,傅宏浚才从自己的惆怅神思中脱身而出,他便扬起一双清明不解的眼神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奴才说,夫人院里的丫鬟,已在外头候着了,正央求爷去家庙为国公爷祈福呢。”
傅宏浚闻言,便讥笑出声道:“她要在外头树个贤惠爱夫的好名声,我可不愿意做她的垫脚石,就说我没空,身上疲乏的很。”
冬儿自知世子爷厌恶沈氏,可国公爷如今病入膏肓,世子哪怕装也要装出个孝子模样来才是,否则,外头的人还不知要怎么编排世子爷呢。
“世子,国公爷如今生死未卜,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世子爷很该做做表面工夫才是,不若派咱们院里的厨娘替国公爷做些甜点吧,也好为世子爷尽一尽孝心。”冬儿便只得在一旁温声陪笑道。
“他自个儿纳妾,闹出这荒唐事来,我为什么要去瞧他?”傅宏浚脸色铁青,一双寒眸里满是不耐。
冬儿自知世子爷对国公爷积怨已久,可为了世子爷的锦绣前程,也绝不能落下个不孝的名声,他便只能泣着泪央求道:“爷,哪怕看在先夫人的面子上呢,先夫人走时也交代过奴才,让我劝好了世子爷,千万不要因了她父子反目成仇。”
冬儿这话着实是将傅宏浚积压许久的怒火通通点燃了起来,只见傅宏浚红着眼,一双黑眸里似氤氲着水雾,他指着冬儿怒吼道:“母亲死前瘦弱成那副样子,满心满眼念得都是他傅升,只盼着能见他最后一面,可他傅升在哪?他在那李贵妃的寝殿里与那贱人苟合。母亲尸骨未寒时,他便与那沈氏眉来眼去,不过一年的工夫,便将那人娶进了门,我只恨当时我羽翼未丰,不然我一定在那新婚之日,提刀砍了他与那贱妇,叫他为母亲陪葬。”
说完,傅宏浚似是有些哽咽,平复了半晌的情绪后,他才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副冷硬倨傲的模样,只听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他傅升,该死。”
冬儿也被世子这幅样子吓得声泪俱下的哭诉了起来,“世子爷,奴才知道您与国公爷龃龉诸多,可您如今前途大好,若是被攀扯上不孝的名声,只怕会累及您手下的税银案一事啊。”
傅宏浚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将冬儿的话给听了进去,只见他脖颈间青筋盘亘,万般无奈下,他只得说道:“你去我私库里寻根人参出来,让小厨房的翠婆熬了粥给那人送去。”
世子爷虽仍是不愿亲自去看望一番国公爷,可愿意送碗人参粥过去也足以堵住外头人泱泱之口,冬儿便擦了擦眼泪,喜笑颜开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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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荏近日也着实是疲累不堪。
头一件是因国公爷病了,姑母便在家庙中斋戒祈福,可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岂可离了当家主母,这斋戒祈福之事便落在了沈宜荏身上。
她本就体弱,又连着好几日只吃些青菜白粥,腰身便又细了一指,走起路来却比从前还要婀娜扶风几分。
这第二件事便是世子表哥似乎有意在躲着她,她本欲送了甜点去世子表哥院里,也好借机问一问那路引与沈家火烧一事。
可是冬儿却总与自己说:“世子爷并不在家中。”
可红枣前日里还在府里瞧见了世子表哥的身影,她只是想不明白,世子表哥为何要躲着自己呢?
莫非是世子表哥不想惹火上身,便不想再替自己查探沈家灭门一事?所以才躲着自己。
这样的结果,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到底是掩不住心内的失望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