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陈劲扭头佯装观察她,语气正式了许多,仿佛在探讨一个严肃的问题:“看着确实不像。”
杨姝被他噎住。
她那是反问句,没想到陈劲还真给了回复。
她嘴角刚扬起来,结果就听陈劲来了句:“你属于蛮不讲理型的。”
男人说完也没给她还嘴的功夫,直接抬脚绕过她往车头方向走去。
杨姝:“!”
她在心底骂了句臭男人,然后愤恨地向溪边走去。
走了几步远,听到陈劲说:“别走太远。”
杨姝没理她,陈劲这次声音大了:“杨姝。”
“知道了!”
这男人看着年纪不大,怎么有种家长作风呢。
最后杨姝停在了溪边。
几只通体橘红色的鸟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就飞走了。
杨姝站定,转了转脖子,四处观察。
这条溪不宽,一米左右,蜿蜿蜒蜒从稍高的地方流下来,中间冲刷过许多石子和树枝,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她突然想起了每次去孙医生那里都会听到的音乐。
谈话前,孙医生都会播放一段冥想的背景音乐,低低的,不影响交流,说是用来让病人放松的。
但每次杨姝都觉得那音乐是孙医生给自己缓解尴尬的。
病人不说话的时候,有了音乐就显得治疗过程不那么生硬,仿佛治疗真的有了效果似的。
除了背景音乐,孙医生还会点上香氛蜡烛。孙医生问过她喜欢什么味道的,杨姝说随便,然后孙医生就准备了一个叫deep forest(森林深处)的蜡烛。
但杨姝只在那蜡烛里闻到了浓浓的香味剂,像是把所有的花香都凑到了一起,劣质得很。
此刻,她闭上眼,入鼻的是浓烈的泥土味道,伴随着一点清新的水汽。
她想,改天真应该拉着孙医生来这里感受一下,什么是deep forest。
助听器一晚上没摘,涨得耳朵难受,杨姝抬手拿了出来,又放了回去,顺便把声音调小了。
世界的声音远了,但脑子里思绪却开始纷乱。
“没那个勇气就不要去做战地记者,还硬要逞强,真是可笑!”
“年纪轻轻就得这么多奖,一看就是为了得奖不择手段的。”
“不过人家长得美,说不定啊,一路睡上去的呢!”
……
“耳朵好些了吗?”
“还行。”
“噩梦呢?”
“还行。”
“还是想到处采访?”
“嗯。”
“想过安定下来吗?”
“安定在哪儿呢?”
……
突然一句小心传到耳边,声音不大,但是杨姝听出来了,是陈劲。
紧接着一声尖锐的“哞”声响起,震彻天空,是动物的叫声!
前方几米远的小溪另一边,站着两只大象,一大一小,正朝她走来。杨姝脚下一滑,身子向后倒去。
陈劲看到大象时就一路冲过来,他担心激怒大象,所以到了杨姝跟前才出声警告,然而她好似没听到似的,还是被吓到了。
最终杨姝还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尾椎撞得生疼,胳膊却没有着地,而是被一只大手接住。
男人的手掌温热粗糙,极为有力,稳稳托着她。
杨姝只感觉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从那里传来,心瞬间就不慌了。
她扭头,小声问:“怎么办?”
陈劲示意她慢慢起身,不要发出大的声音。
杨姝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脑子完全是懵的,跟着陈劲的脚步慢慢后退。
她上个星期在云南另外一个镇子里采访的时候,听说过居民被大象踩死踩伤的事情。当时她觉得野生大象都这么少了,要是真能遇见一回也算是她的幸运了。
可现在她不觉得这是幸运了。
大的那只大象鼻子伸进溪水里,卷起了一个带着树叶的枝条,然后往背后甩过去。
有几滴水落到到了杨姝的小腿上,凉的。
等退到车边,陈劲拉开副驾驶门把杨姝推了进去,然后快步绕到另一边钻进了驾驶座。
杨姝仍然惊魂未定,趴在窗边看着那两只大象,它们似乎没有过来的打算。
这次大的那只开始给小象身体拍水了。
杨姝又看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把助听器声音调到正常。
陈劲落锁,慢慢踩下油门离开,一言不发。
等开出了这片树林,他们就来到了刘哥说的镇子。
时间还早,镇上人不多,店面基本都关着。
“刚才谢谢你。”
杨姝突然开口,她觉得除了那张臭脸和臭脾气,这男人很靠谱。
陈劲拧着眉,找到路边的一个位置,突然踩下刹车停下来。
杨姝身子猛冲了一下,被安全带勒住:“唉唉唉——”
她正准备喝水,结果没灌进嘴里,淋了一身。
水从她的脖子流进去,内衣也被浸湿了:“你这人有病吧?刹车怎么也不提前讲一声!”
这路上没几辆车,他这么干只能是故意的。
陈劲左胳膊支在方向盘上,右手扶在副驾驶的座椅上,整个身子对着她,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他语气严肃:“我是警察,你是记者,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最好收起你的小心思,好好配合行动,别给我添麻烦。”
杨姝觉得好笑:“陈队长,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不会好好配合行动的。”
陈劲一时语塞。
杨姝又开口:“还有,你倒是说说我都有些什么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