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居住的宫城在云顶之上,仰望的晴空却没有艳阳,因为我们与日同行。 我来自欲天日翳。 相传开国之君一抬手就能障覆日月之光,月蚀日蚀,随心所欲,九州众生尽皆震恐。 然后他就上了佛经。 我猜,他一定是经常搞这毛,恶作剧刷屏,想被跪舔。 “恐惧吧!颤抖吧!下跪吧!愚昧的蝼蚁们!” 台词大概是像这样喔?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祖先。 唔,你问我会不会那招吗?当然不会啊。 可是,创造和毁灭一样,给我七天,就够了。 我是,五代星见。 –欲天部.日翳国.喀尔靡泠泱 ++++++++++++++++++++ 泠泱紧紧抓著身旁男人的手。 那是一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掌心却冰冰凉凉,冷的出奇。 军略师的手。 “昊誉。”她问:“你……是欲天族吗?” “不完全是。” 二代星见昊誉的身材比她高多了,虽然以白布覆眼,仍遮掩不住容貌的灵秀,感觉却停留在少年和青年之间,混杂著世故和无邪,彷佛从某一刻开始,时光就在他身上永远凝结了。 她看不出昊誉到底是几岁,明明看起来很年轻,却自称“老夫”,听来总觉滑稽,她花了一些时间才习惯。 泠泱忍不住偏头,打量昊誉的侧脸,又问: “总不是洵天族的吧?” “像吗?”他失笑:“老夫的学生怎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啊?” 两人高速疾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群山万壑、直冲转轮,泠泱从未到过轮围山的外围,但蒙著眼的昊誉却走得熟门熟路,他拉著她一边低诵古空行咒,巧妙的绕过一重又一重天险禁制。 他手中的戒尺化为普巴杵,时而挥动杵尖,借力使力拨乱了风向。 罡风越来越强,化为风暴,在他们身边狂乱回旋。 她明白自己在逼近神话之源,万界核心。 转轮位于三界之交的轮围山,四周有自然天险与强大的结界围绕,是三界成形之初就存在的命运之轮。 大部分的天人都承受不了转轮本身的强大力量,法力不足的连接近外围结界都有困难。转轮是既混沌又神圣的象徵,有时候像发光耀目的日轮,有时候彷佛深不可测的黑色漩涡,有时候如同错综复杂的蜘蛛网,变化万千。 即使洵天圣者和欲天星见跟转轮稍微熟一点,他们的眼睛能见轮相,但观察这个抽象的命运之轮、预测吉凶,就是预示师的職責了。 也仅仅如此而已。 谁也没胆挑战转轮,但泠泱现在却得强闯进去。 这死法感觉不太妙。 “没在洵天待过哩。”昊誉补充: “要是天天得看到清乐那张脸,还有他的苹果,老夫不如死了。” 清乐正是洵天部的首席圣者,星见們的最强劲敌。 清乐生得一副俊美皮相,气质风雅出尘,在洵天皇朝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泠泱不管何时尝试偷窥他,最先映入眼帘的总是他掌中几颗回旋抛接的金菓,恰好阻挡了泠泱蹩脚的鉴影术。 泠泱想暗杀他很久了,只是苦无机会,清乐自视甚高,不把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当对手。 “至少苹果男颜值高,够帅。”泠泱无奈的说:“天天看末利神王的脸更烦。” 在末利国仕官堪称历代星见成名的必经之路,也是必经的黑历史,昊誉立刻点头同意: “这话有理,还是见清乐好。咱们就邀他出来决斗。” “苹果男才懒得理我。” “但他很想老夫理他。” 昊誉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过往,大笑起来。 泠泱心里有点慌,昊誉该不会是认真的吧?两边的军略师都是术臣,本该躲后方,打什么打啊? 她原本身上就负伤了,昊誉的手冷的毫无温度,飘忽不似真实,寒气很快沁入她全身。 冷到极点,好似再也不冷了。 ● 在逃出末利皇宫的混战中,她的真元已经破裂了,是末利神王的儿子下手的。 “你想去哪?”末利四王子拽住她的头发,俯身压住她,表情狰狞又恐怖: ”预言是说‘半月升,星辉殒落战事终’吧......这代表,只要你死了,我们就赢了,对吧?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什么神逻辑? 泠泱躺在血泊中,却只想笑。 有其父必有其子,她的这个夫家,末利神王一家子全都是神经病,居然把拥有预示能力的星见当成祭旗的牲礼。 她的确不爱末利神王,但谁也不亏欠谁了。 这等猪脑袋活该众叛亲离,不能怪她不效忠。 二代星见昊誉就在那时候闯进来救了她。 时机抓的恰当好处,不嫌迟也不嫌早。 不过,这可能是对昊誉来说不早不晚。预示师掐算未来,向来都以自身为中心。 泠泱痛得死去活来,她被末利王子一刀钉在阶梯上,真元碎了,全身的精气从伤口泊泊涌出,几分钟后就没命了。 她早知自己必死无疑,五代星见的宿命难逃,可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这点,她竟死在一个错解预言的神经病手上,死的毫无价值,简直像个笑话。 太遗憾了。 “别死啊,老夫只剩你一个学生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著,但昊誉的表情一点都不愁忧。 在天部全面开战的兵荒马乱之中,昊誉不知怎么潜入末利皇宫,还把她的嫁妆也摸来了。 在昊誉的咒音中,欲天上古圣物化为女体,一如她熟悉的模样。 “寒水。” 寒水是上古圣物的拟人形,但王族都把寒水当物品,人偶造型般的法器,无视寒水有自由意志。 小郡主泠泱是喀尔靡家族的老么,她没有妹妹,寒水被她视为亲妹妹一般宝贝,结果硬被当成嫁妆和她一起到了末利国。 当然,也是被迫的。 出嫁的隔天,末利神王就把寒水五花大绑拎出她的寝宫,她再也找不到寒水。 原来寒水没事,太好了。 但寒水伏在她脚边大哭,像是要把所受的屈辱都一次宣泄出来,哭成泪人儿。 “這次……又要被丟下了嗎?” 哎,这场面,简直像赶来送终的。 她的确惦记寒水的安危,最后还能见上寒水一眼,知道寒水没事,真好。 “少主晚点就来了,别怕。”她虚弱的笑。 要是少主也在就好了。 少主说会来接她回家,可惜她再也等不到了。 “你答应过要永远照顾我,你骗人,你跟慕洮都一样骗人,你们都丢下我,我不要,我不要..........” “你不能死,不能死,不能跟慕洮一样,我不要..........” 泠泱想睡了,她的确承诺要保护寒水一辈子,死了也算是一辈子过完了吧? 她实在想不出什么不死的方法,真元毁了只有死路一条,换成哪个天人都一样。 但寒水的啜泣声哭得她头疼,在哭音中好似还有些别的,寒水按在她伤口的小手竟微微泛起红光: “同调……以鲜血为引、以天地为证,半魂交换………” 一瞬间血雾弥漫,在末利皇宫内蔓延开来。 睽违近万年,圣物终于再度认新主了。 欲天四国始终没人能操纵上古圣物,末利神王夺到手也无济于事,圣物不肯认主,神王怎么凌虐寒水依旧徒劳无功。 连见多识广的昊誉都僵住了,他怔怔的看著寒水的动作,屏息凝视著圣物自截自裂成两半,艳红的光辉包裹住泠泱破碎的真元,那令欲天皇族垂涎的灵脉、左右天部战争的关键能量,一点一滴沁入她体内的最深处。 这一刻,她才成为真正的“终战星见”。 目睹这一幕,二代星见昊誉看得五味杂陈,千年万年,所有的因果线重新串起。 圣物竟然在战局最胶著的时刻重新认了主,可他还记得圣物的上一个主人,他的同门师兄慕洮笑起来的神采,遥远的恍如隔世。 明明他俩曾经离理想国的梦那么近。 昊誉别过头去,心里翻掏掏很酸楚,好半天才问: “转轮第四十八夜,双星争辉。你的器量有多大?” “我让。你才是最后一位星见。” 泠泱脸色惨白,瞳眸中却氤氲著水波,沉定的如同静夜星辰: “除了寒水以外,我的一切都给你。帮我照顾少主。” “你选择的王代表你的器量?” “是。我信他。他行事好像冷淡无情,其实心里很温柔,他越是喜欢你,越不愿说出口,他的心很大很大,大到能容天下,却再也放不下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可是他会待你很好很好,他值得你辅佐,你去见他,值得的.....” 那一刻昊誉在她的眼里映出了自己,又像见到从前的师兄慕洮,无论是河清海晏的盛世或兵马倥偬的乱世,他们都敢一肩承担。 昊誉抱起了气若游丝的她,飞快祭咒: “我和你结不破誓。” 她阖上眼睛,顺从承受接下来发生的每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