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痕一直记得与江左布衣初次相见时的情景。大江边,枫林如火,荻芦吹雪,他们在那里对望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在夕阳似乎被漫天红叶遮掩住的时候才开始了那次震铄古今的决斗。从江边斗到江水,从大江战到枫林,从地斗到天,从近在夕阳之下战到隐约进入新月之中。后来他们成了朋友,江左布衣对他说:“所有的决战,最终没有胜负,有的只是生死。所以,江郎绝不会更不愿轻易与人交手。”
与他们那场百年不遇一次的决斗相比,今天发生在大堂里的龙争虎斗不过是一场儿戏罢了。然而这样的儿戏也会决出过眼烟云的所谓的胜负,判出不可理喻的无谓的生死。此时,萧无痕深切领悟了江左布衣对他所说过的话,也深切理解了江左布衣为何从不会取人性命,虽然行走生死都如草芥的江湖十几年,却从未杀过一个人。
公子笑左支右绌,渐渐不支,也顾不得自家颜面何存,跌倒在地,道:“小爷今日太过疲累,没有闲力气陪你弄这些花拳绣腿,不玩了,打死也不玩了。”
铁昆吾见他倒地,道了一声承让,转身就要退回角落,谁知公子笑忽然从地翻身而起,双手成爪,两团火影从手中激射而出,射向铁昆吾的后心。铁昆吾听到身后风声有异,猛然侧身,那两团火影擦着他的胸前而过,只觉得身一阵剧痛,原来那两团火影乃是公子笑的独门法宝风火芙蓉,每一朵风火芙蓉聚有一千八百只风火神针。铁昆吾虽然避开了整朵风火芙蓉,却有十几只风火神针迸射进他的前胸。
风火芙蓉从铁昆吾胸前掠过,公子笑狂笑不绝,扬手又将风火芙蓉收进掌中。
铁昆吾站立不住,摔倒在地,萧无痕原本站在三丈之外,此时却已经到了铁昆吾近前,整个大堂的人没有一人看到萧无痕是什么时候移动的身形,更没有一个人看出萧无痕是怎样飞身到了铁昆吾近前。
公子笑笑不出声来了,一脸惊怖地盯着萧无痕,如同看到了打算要他命的天神。
不仅是公子笑,几乎所有人都如见天人般地凝然注视着身法已经化有为无,甚至天人合一的萧无痕,震惊,恐惧,艳羡,嫉妒,诸多心思都在凝固在他身的目光中燃烧,终至冷却。
萧无痕俯身扶住铁昆吾,道:“临敌之际,焉能如此轻忽懈怠?你那个师傅有诸多好处,你学得只是皮毛,却有一点你得了真传,那就是滥施宽仁之心,而记不得世魑魅魍魉太多。”说罢,用手掌在铁昆吾胸前拂过,那十几只细如毛发通体血红的风火神针便被他用内力吸了出来。
公子笑这个时候居然没有动,犹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木雕泥塑一般。
萧无痕搀着铁昆吾起身,冷眼微眯,瞧了瞧不仅不会动而且不会笑的公子笑。
公子笑这辈子已经永远不会笑了,也永远不会动了。萧无痕冷声道:“这人已经死了。”
他的话音方落,公子笑就用摔倒在地证明了自己对萧无痕的话的赞同。公子笑死了,却绝非死在萧无痕的剑下,因为萧无痕根本就不屑杀他。
铁鹰看到如此惊变,也是震惊不已,他虽然神目如电耳力独步天下,却未察觉公子笑已经死了,更遑论察觉到公子笑是如何死的。
已经不会笑而且永远不会再长大的公子笑死在自己的风火神针下。当萧无痕将他的尸体翻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已经隐没在他的后颈经脉的那只细如毛发通体血红的针。
毫无疑问,公子笑虽然轻狂恣肆,目中无人,却绝不会惟恐世没有人可以让他死而痛下决心自己杀死自己,为老天排解将会有许多年之后的麻烦。
铁鹰似乎漫不经心地望了望公子笑方才站立之时身后对着方向,但是他马在心里否定了自己刚刚生出来的推断。公子笑方才身后正对着敞开的大门,而大堂的人几乎都坐在大堂里面。
江湖有一种杀人的武功叫做隔山打牛,还有一种武功叫做移花接木,更有一种近二十年来已经近乎失传的武功叫做颠倒乾坤。
铁鹰想象不出今日在大堂的所有人什么人会隔山打牛,什么人会移花接木,什么人会颠倒乾坤。但是他隐隐约约想出了公子笑为什么会死,因为这个目空一切的人天生一张惹是生非的嘴巴。
霍臻的脸色非常难看,这绝非出自他对公子笑惨遭毒手心存惋惜和愧疚,而是源自他想起来公子笑的父母,火焰山灵感天君夫妇绝不是善男信女,别人不招惹他们他们还会横生枝节突起发难,这一次他们的独子饮恨黄泉,这对心狠手辣的夫妇一定会大开杀戒,只要与此事有关的人都难免遭受池鱼之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