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粉丝见面会还有半个小时才开始，场内场外却挤满了人。

黏腻的汗蒸腾起令人烦闷的热流，蝉鸣鸟嘶盖不过粉丝欢呼的声浪。

鹅黄的灯海远远地连成一片，忽然闯进两束亮白的车灯，万千焦灼的视线齐齐向着车灯望去。车窗有贴膜，根本看不到车内，却还是有前线粉丝认出了车牌。

“宋霄！”

“宋霄终于来了！！！”

车刚刚开得近了些就被堵得水泄不通，安保人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这辆车开出一条道。

最外围的一个粉丝，即使什么都看不到，顺着人群的方向匆忙赶向入口，也被推搡的人挤得来回晃荡，好不容易挤出来喘口气，应援花束和灯牌都掉了一地。

正要去捡，一双干净细腻的手在朦胧路灯下，捧着花和灯牌递到她眼前。

“小心。”

这嗓音清亮好听，她忍不住抬头去看，撞进一双弯成月牙形的漂亮眼睛里，呼吸顿了一下。

她只是宋霄的粉丝，但凭着标志性的大眼睛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在《星流》里演宋霄CP的路清酒。

他之前几部戏都没什么水花，如果不和宋霄合作，怕是连名字都收不进百科词条。

好甜的笑容，真人比宣传照上更漂亮十倍，除了漂亮，她竟也想不出更复杂的词，来形容那双盛满水光和月色的大眼睛。

“谢，谢谢……”

她还没有平复呼吸，对方已经走远了。

……

后台异常忙碌嘈杂，路清酒刚进去，就看到宋霄的经纪人周昊恭候多时似的朝他看过来，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摄像老师扛着器材，冷冰冰的三脚架尖端擦过他的脸颊。空气里充斥着嘈杂的交谈，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嗡嗡而响。

周昊手里拿着一叠纸，见他走近，眉开眼笑地指了指旁边的休息室：“进去商量。”

小门暂时隔绝了外面的杂音，路清酒环视四周，而后往门外看去：“阿霄呢？”

“还没来，他来了就得上台，一秒钟的休息时间都没有。这份合约，宋霄已经签上字了，要是谈得顺利，今晚活动结束就能跟你营业。”

“合约都准备好了？”路清酒微微一愣，手轻轻推开周昊递过来的纸，“阿霄没有跟昊哥说我不打算签吗？我今天来，只是想当面和他说清楚，说完就走。”

周昊眉峰拧成下斜的八字，深深不解：“阿酒，现在CP越来越多，一部剧、一部电影、甚至一个综艺都能炒出好几对CP来。你这样的新人，不带个CP，根本没法在荧幕上立足。多少人想攀上宋霄都没有机会，你不要……”

周昊平时应对的都是想巴结宋霄的合作方，难免要摆出上位姿态来谈条件，可对上路清酒的眼睛，忽然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觉放轻了声音：“宋霄在另一部剧也有CP，为了跟你营业，那个女演员团队的消息他看都没看一眼。”

少年眼中明显闪过犹豫，手指伸出来，碰到了纸质合约的边缘。

周昊眼看有戏，少年却垂下眼帘，柔声细语、饱含歉意地说：“那我更不能耽误他了。”

路清酒一点也不急躁，温柔地笑笑，翻出几张照片，把手机递到周昊眼前：“这种程度的营业，阿霄真的能接受吗？”

在CP越来越甜，嗑点越来越高，营业越来越内卷，粉丝对CP越来越真情实感的时代，营业合约应运而生。

条款五花八门，总结起来就是一句“在镜头面前要像谈恋爱一样”。

娱乐风气开放，全民各个年龄段都嗑CP，为了更高的人气，营业也越来越张扬大胆。

路清酒找的都是几对曾经爆红过的热门CP在台上公开营业的照片。这几对CP无论男女，拥抱、接吻、乃至公开求婚的都有。

周昊一眼看出路清酒的意图，感动之余不由心急。

他竟然是处处为宋霄着想，从头到尾没有为自己的利益争辩过。

可是宋霄下了死命令，必须谈妥。

“我直说了吧，宋霄为了你，什么过火的营业都可以接受。”周昊想起宋霄在合约上签下名字时的认真和固执，心情也跟着沉甸甸地，不敢怠慢每一个字，“你们高中时候是最好的朋友，他很依赖你吧？他说拍戏之前已经失联三年，不想让你一杀青就莫名其妙地离开。”

周昊这才在沉默中仔细端详路清酒的神态，虽然在片场见过，但日常装束别有一番光彩。

透白的皮肤，微卷的刘海，一双宝石似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轻轻一眨就能勾起任何人柔软的情绪。弧形饱满的嘴唇常含笑意，吐出来的也是温声软语。

在片场，连装盒饭的场务看到他的脸，都想给他多盛一大勺肉。

他每天戴着单只金色长耳环，半根手指那么长，晶莹剔透地悬在左耳下。本来长链耳环与男性气质不搭，放在他身上却平添几分优雅。

犹疑之间，路清酒下意识捏着那只金色耳环，纤细的右手终于将桌上的纸质合约推远，动作没有一丝焦急烦躁，反而透着从容不迫的贵气。

周昊心急火燎，说话像连珠炮一样快：“你看，这活动三个多小时才能结束，时间这么充足，我可以给你一条条解释条款，你再考虑一下……”

路清酒依然温柔带笑，连拒绝都让人如沐春风。

“我是来道别的。”

周昊长叹一口气。

宋霄明明说路清酒心软，打感情牌比讲利弊有用，怎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呢？！

刚想再劝，路清酒手机铃声响了。

“抱歉，接个电话。”

从看到手机备注名的那一刻，路清酒的声音就仿佛注入了无限柔情。

“你要来接我？太远了，怕你受累……”

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什么，路清酒眼睛弯成了月牙：“好。”

轻语呢喃，温柔拂面，你一句我一句来回，腻了半晌才挂掉。

周昊顿悟过来：“男朋友？”

——已经恋爱了，难怪不愿意营业。

可路清酒嘴唇微张，仍然笑着摇摇头：“没有恋爱，我们只是朋友啦。”

看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周昊倒是没怀疑他的话，却困惑更甚。

没恋爱，那为什么不愿意营业？

笑得那么甜蜜，半天都不愿意挂电话，多少还是有点暧昧的吧？

而路清酒放下电话抬头，面对的就是愁容满面。

“阿酒，你不签，我真的没法回去交差。这小祖宗手狠心黑的。”周昊对着自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路清酒没放在心上，被他逗笑了：“阿霄脾气很好的。”

“那是你没惹到他。”周昊战战兢兢，一副不敢说的样子。

路清酒只当他形容得夸张，笑意更深。

当年那个纯真善良，每天乖乖跟在自己身边叫“哥哥”的人，能狠到哪里去？

周昊软磨硬泡，最后仍然劝不动他，在小屋子里徘徊半晌，最终丧气沉沉地问：“你都不打算签约了，还要等他吗？”

路清酒洋娃娃一样的大眼睛垂下，清亮的嗓音吐出柔柔的字句：“他不想要莫名其妙的分离，那我多陪他几天，多和他说几句话，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见周昊神情复杂，路清酒笑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