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还是努力保持着面上的镇定,目光平静地掠过荣潜,然后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眼神的样子,慢吞吞地窝回了被子里装睡。
病房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班准咽了咽口水,没想到肚子里因为有液体的到来,而再次“咕咕”叫了两声。
没面子的感觉让班准恨不能捂住荣潜的耳朵。
但他不敢,他只能装作那声音不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那样从容自然,懒洋洋地抖了抖被角,然后将它掖在身下,安全感十足地闭上眼睛休息。
不知道荣潜是很难忍受有班准存在的房间,还是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总之他躺了一会儿,又再度从床上起身,拿着书坐到了离班准距离较远的沙发上,将AirPods按得严严实实。
仿佛生怕自己听到一丁点儿有关于班准的声音。
而反观班准,倒像是故意跟想要看书的荣潜作对似的,明明好好窝在被窝里,却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咳,唔咳咳咳咳……”
但事实上他知道荣潜在学习,因此想要将声音尽量压得低一点。
然而不忍倒好,他这一忍,反而却呛到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越发地惊天动地。
坐在沙发上的荣潜合上书看了他一眼,继而安静地站起身,走到床边再次按下急救铃,然后在医护人员进来之后,拿着书离开了病房。
有病房门做隔档,屋里的咳嗽声只能断断续续地传进荣潜的耳朵里。
骨节分明的手指烦躁地在书本的棱角上点了点,随后似是意识到什么一样,荣潜俶尔蜷起手指,转身离开班准的病房门口。
荣潜在骨外一病区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刚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就被从他身边经过的男人所带起的风,将书页又掀了回去。
再次翻动书页的时候,荣潜下意识回头朝那男人看了过去。
他身上的香水味很熟悉。
果然,那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径直进了班准的病房。
“准哥,都处理好了。”
甄不甲从班准手中接过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的保温杯,细心伺候着自家老板喝下去,最后抽了张纸擦擦班准抖着手拧瓶盖时,滴落在被子上的水渍。
他伺候的这个主儿,没有演技没有实力,空有一身很有用武之地的脾气和击退这娱乐圈大半明星的颜艺,仗着自己的显赫家世氪金砸了个影帝,在圈里为非作歹,欺凌同行,所有跟演戏不沾边儿的事情他是一点都没落下。
但班家雇佣他做助理的时候,给的酬劳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让甄不甲宁愿死心塌地跟着班准干上十辈子。
所以无论班准如何过分,作为收钱就要干活的专业艺人助理,甄不甲向来都是责无旁贷地挡在最前面,忠诚的程度不亚于受过系统训练的陪伴犬。
这是班准在觉醒意识后,第一次面对面地跟甄不甲说话:“成,辛苦你了。”
“没,没关系,我应该做的,准哥。”
甄不甲很少、甚至是从来没能在班准的面前用到过“没关系”这三个字,一时间有点结巴。
班准慢吞吞地动了动冷得发僵的手指,用刚打完针还淤青着的手背蹭蹭发痒的下巴,问甄不甲道:“剧组那边儿怎么说。”
有自己的意识之后,班准也就反应过来那个乌鸡影帝属实不是什么值得他骄傲的奖项,因此在明哲保身的过程中,他想要做好自己热爱的事业。
虽然家境优渥,脑子也适应得了商战的盘桓,但班准偏偏就是喜欢表演,十分享受待在镜头下的感觉。
只不过多年来被原定的人设桎梏着,他没有办法大展拳脚。
而如今眼前有了这么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班准觉得自己要是不抓住它,才是真的脑壳有包。
甄不甲既然领着羡煞旁人的薪资,自然也就不会让班准有后顾之忧。
他拧好班准喝完的水杯杯盖,回答道:“准哥不用担心,进度上并没有落下,公司不会有损失,而且准哥你的戏份暂时只剩下一段儿,不用着急,等出院休养好了,我们再去补拍就成。”
班准心里也有数,闻言放心地点点头,抬手又挠了挠耳垂。
京海市处于中纬度地区,相较气候温暖湿润的南方,空气要更干燥些。
班准刚一抬手,宽大的病号服袖口就滑落到了肘弯处,露出他因为干燥的气温而已经开始有些泛红的手臂。
甄不甲打开装着班准平日里必需品的背包,掏出随身携带的护手霜,得到班准的默许后,细致地给他涂抹起来。
涂完护手霜,甄不甲去洗手间将手上的味道洗净,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碗,里面整齐地装着切成等量大小的胡萝卜薄片。
“准哥,赵伯说今天早上忘了带来,让我过来的时候给你准备这个。”
甄不甲帮班准打开盖子,语气温和,但无形中透露着几分源自于赵伯施给班准威压时的自信。
原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食物,但装在那个价值五位数的碗里,看上去就那么的让人食指大动。
果然,只要摆盘精致,刀工流畅,看起来就像是只能出现在五星级酒店里的食材。
班准一看见胡萝卜就上火,不过想起赵伯那殷切的目光,还是叹了口气,接过叉子认命地吃了起来。
他出车祸之前就已经着了凉,这几天因为身上的伤口,又不能将屋中的温度调得过高,否则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加上他睡觉又喜欢蹬被子,因为腿骨骨折,班准在睡梦中没法趁着冷的时候用腿把被子勾回来,所以就只能硬生生被冻醒。
因此即便这时候是日光和煦的下午,也还是让班准觉得有点冷。
“准哥,你这手也太凉了,出院之后,咱们找个中医看看吧?”
甄不甲去灌了个暖水袋,体贴地塞进了班准的被窝里。
还没等他把手收回来,病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
班准叼着叉子朝门口看了一眼,发现是荣潜,便没吭声,低头蔫蔫地吃自己的胡萝卜。
荣潜的视线从一进门就落在了甄不甲从班准被窝里拿出来的手上,他盯着那只手看了两秒,然后漠然地看向别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给自己营造了一个进来拿书的理由,进来之后淡定地坐回到床上,看似认真,实则漫不经心地翻动着书页。
甄不甲礼貌地跟荣潜打了声招呼,没把他当外人,接着跟班准说:“准哥,班总说他一会儿就到。”
荣潜知道甄不甲口中说的这个班总,不是班准的父亲,而是他的大哥,班家实际的掌权人,班卓。
无论在充斥着牛鬼蛇神的商界,还是在暗潮涌动的班家,班卓这两个字,都始终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果然,听到自家大哥的名号之后,班准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憔悴起来。
他没法面对未来可能会亲手将自己送进监狱的大哥,忙伸手撑着床头柜下了床,单腿踮着脚尖,想去抓立在沙发边上的拐杖,口中嘟囔着:“我得快跑。”
然而还没等班准挪动半米,病房门口就传来了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
“想跑哪儿去?”